第223章 昔我好坟典,下帷慕董氏(2 / 2)

新语新编 山重疑路 3035 字 13天前

听闻季阳兄,诗文双绝,

今日此景,

季阳兄要是不来一首,

我可不会放你走哦?”

张亢见推脱不过,

起身提杯,

说道,

“既然元规兄如此抬爱,

那亢就献丑了。

昔我好坟典,

下帷慕董氏。

吟咏仿馀风,

染轴舒素纸。”

这四句诗一出口,

本来还相抵而醉的王、杜二人,

一下就坐直了起来。

王羲之问道,

“怎么?

季阳兄要学那董仲舒天人合一?

还是要学他独尊儒术?”

杜乂在一旁也说道,

“张令,

之前谈得不是很好嘛?

怎么?

要把我麾下的五斗米教打成邪祟不成?”

张亢连忙解释,

说道,

“误会了,

下官是说向往董氏,

皓首穷经。

下官自幼喜欢钻研历法,

只可惜一直也没得到机会,

能够遍览先贤历术,

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每每想到,

无不抱憾懊悔,

才有了这求之不得的自嘲。”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这样啊,

那就把这一任县令做好了,

有了百姓的赞誉,

不管是荀仆射,

还是我们几人,

给你说起话来,

也腰杆硬一些,

恰好着作郎干宝苦求外放,

两位佐着作郎王隐、虞茂,

又有些不快。”

张亢千恩万谢,

心想,

这乌程令倒是来钱快,

才刚到任半天,

就赚了一辈子的钱,

可话又说回来,

这钱拿着可烫手,

总感觉脑袋拎在别人手中,

如何也不踏实。

说道,

“下官多谢公子体谅。”

杜乂一拦,

说道,

“哎,季阳兄,

以后要喊征西将军了,

逸少兄将启程去襄阳,

协助周刺史,

剿灭杜曾。

我等在此,

就是为他送行。”

张亢举杯,

说道,

“下官实在不知,

这首自嘲属实是煞了风景、折了气度,

还望征西将军,

能让下官补救一二,

再做一诗,

聊表寸心。”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能得到三张的赠诗,

比多拿个千顷田地还开心,

也真是不虚此行。”

张亢看着这长亭连着长桥,

长桥之外是千里碧波,

诗兴一起,

吟唱道,

“万顷平湖水接天,

湖光水色远相连。

虹蜺截雨未归得,

横在波心几十年。”

张亢的诗咏尽之时,

正是王羲之收笔停墨之刻,

王羲之将诗文裁成两半,

前一半递给了张亢,

说道,

“季阳兄,

我这也算借花献佛了。

你我二人各执一阙,

等到我凯旋之日,

定要再来乌程讨一杯得胜酒,

到时候,

还有请季阳兄再开尊口,

吐一吐锦绣诗篇。”

张亢接过王羲之的字,

说道,

“下官听闻,

将军的字,

一字千金不易,

下官这,

无功受禄,

怎么好意思哪?”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吴兴是江南之腹,

乌程又是吴兴之要,

只有这乌程安稳,

吴兴才风平浪静,

吴兴不起波澜,

这周边的吴郡、义兴、会稽,

也就各自安宁,

我拿一副字,

换这江南三年的安宁,

怎么能说是张令无功受禄哪?”

杜乂也在一旁劝道,

“季阳兄,

你不是刚才还讲,

仰慕征西将军的书法,

现在得偿所愿,

怎么还推诿起来?”

张亢不再推辞,

把字卷起来放置在一旁,

说道,

“将军慧眼,

怪不得将军要亲自来乌程,

下官之前还……”

张亢正说着,

就听一旁的周缙咳个不停,

余光一扫,

庾亮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张亢立刻知道说错了话,

赶紧补救,

说道,

“下官有个不成熟想法,

把乌程也修成中原的坞堡模样,

这样,

即便有一日建康有失,

也能以乌程为依托,

调兵遣将反攻贼人。”

王羲之看了看杜乂,

杜乂笑了笑,

说道,

“朝廷早有此意,

这才有了我们几人的乌程之行,

没想到季阳兄能体圣意于不察,

那就更好了。

如此一来,

我们也就能安心回京了。”

张亢有些担心,

问道,

“几位大人要是就这样走了,

那吴兴的那几位豪强,

再跳出来惹事,

下官……”

杜乂拍了拍张亢的肩膀,

说道,

“要是真发现什么苗头,

季阳兄可以到布庄去,

找孙敢,

我给他留了一些看粮仓的护卫。”

王羲之补充道,

“要是孙敢也没办法,

张令可以试着去趟余姚,

去找致仕养亲的前宗正虞潭。”

张亢起身行礼,

说道,

“多谢二位大人指教,

下官不胜感激,

这蓝田侯的事情?”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点到为止就行,

也只是压一压他那个狐媚性子。”

张亢知道自己的话听完了,

连忙卷起那半副诗告退。

见张亢走没了影子,

庾亮才问道,

“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

我看刚才张季阳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像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

王羲之举起酒杯,

说道,

“元规兄,

多虑了,

这都在你的监视之下,

一举一动,

你哪个没看到?

我们就是有这个心胆,

也腾不出这个时间来。

再说了,

元规兄,

水至清则无鱼,

你要是太守规矩了,

身边的朋友只会越来越少,

敌人却会越来越多。”

庾亮叹了口气,

说道,

“这是温太真和你讲的吧?

自他渡江以来,

你和他越走越近,

说话办事也越来越像他了。

现在居然拿他那一套浑水摸鱼的说辞,

教训起我来了。

正是这世间污浊,

我辈君子更该特立独行,

以己为规、以身作则,

身正不令则行。”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元规兄,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

这世间的君子没几人,

受得了君子的更没几人,

即便是贤如夫子,

也茫茫如丧家之犬。”

庾亮一拍石桌,

腾身而起,

说道,

“即便如此,

我也不改其道。”

王羲之挥了挥手,

说道,

“元规兄,

别急嘛,

慢慢说嘛,

你看这千百年来,

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嘴上说的是行夫子的礼乐君子之道,

实际哪?

还不都是申韩法术那一套?”

庾亮瞪了王羲之一眼,

说道,

“难道就不能从我辈开始嘛?”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元规兄,

还记得新朝的王莽嘛?”

庾亮眉头一皱,

问道,

“那个伪君子?”

王羲之问道,

“要是他还没篡逆,

就死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