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缓缓行走在一条蜿蜒如蛇的光之小径上。那条路像是悬浮在虚空之中,脚下的光亮勾勒出前行的方向,而四周却是一片浓重的黑暗,无风,无声,仿佛整个天地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赤足前行,脚下光芒温暖却无温度,一步一寸,心却越来越冷。她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方那熟悉的背影——那是秦清。依旧是那件墨色衣袍,长发束在脑后,背脊笔直,缓缓向前。
土豆的眼睛瞬间湿润,声音颤抖着喊出声:“哥哥!秦大哥!”
可前方的秦清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背影沉默如山。
“哥哥!别走!”她开始跑起来,泪水在脸颊上流淌,声音哽咽,像个从梦里惊醒的孩子,“等等我!我是土豆啊!”
可无论她如何喊,如何追,那道背影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就像踩在另一个时空里的河面上,波澜不惊,不近不远。
跑着跑着,土豆终于力竭,扑通一声跌坐在光路上,双手抱膝,埋头痛哭。
“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耳边,似有一阵轻微的衣袍拂动声,轻得像风,却真实存在。
忽而,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上她的发顶。
土豆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一眼便看见了秦清——他就站在她眼前,一手提着一盏古旧的灯笼,灯笼里的光不刺眼,却驱散了四周一片黑暗;另一只手,正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
“你怎么来这里了?”秦清低声问,眼中是一种说不出的怜惜。
土豆扑到他身边,声音哭哑了:“我不想离开你,哥哥在哪,我就在哪。”
秦清没有答话,只是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动作一如当年她小时候在宫中摔倒时那般温柔。
“傻孩子……”他低低一叹,声音轻得像夜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回去吧。”
“不!”土豆猛地抱住他,似乎想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他,“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但她抱住的,却是一阵虚影。土豆穿过了秦清的身体,那熟悉的触感却如烟雾般转瞬即散。
秦清背对着她继续往前走,一步步走入那深沉的黑暗中,灯笼的光也在逐渐变得微弱。
“哥哥!”土豆撕心裂肺地喊着,可声音仿佛被什么吞没,回应她的只有无边寂静。
她伸出手,却再也触不到他。而下一瞬,光路下忽有暖风拂面,一阵白光如潮水涌来,将她整个包裹其中。
意识沉浮,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缓缓飘回现实。
土豆睁开了眼。天花板是熟悉的木梁结构,一缕灯光洒在她脸上,刺得她眼睛微眯。脖子处一阵钝钝的痛,低头一看,已被厚厚的绷带包好,隐有药香。
土豆愣了片刻,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一旁的阿花已激动得扑了过来,泪水滴在她的手背上。
“土豆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阿花哽咽着,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好像一松开,她就又要离开这个世界似的。
土豆眼中浮出一抹茫然与留恋,喃喃问:“阿花……我是不是……见到哥哥了?哥哥呢,哥哥怎么样了?”
阿花一怔,没去解答土豆的这个问题,随即含泪说道:“好在,你伤口不不深,你为什么那么傻。”
土豆缓缓撑起身子,额头仍有些昏沉,脖颈间缠绕的绷带勒着她的呼吸,每一次吞咽都伴着钝痛。但她顾不上这些,挣扎着下床,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向宫殿深处那座静谧的石室。
推开厚重的铜门,一股清冷的寒气扑面而来。殿中点着昏黄的长明灯,灯火映照在那口透明如冰的水晶棺上,宛如凝结了整片时间的光。
水晶棺中,秦清静静地躺着,衣袍整洁,眉眼沉稳,仿佛只是睡着了。他的双手交叠于胸前,面色苍白,却不显僵硬,恍若下一刻就会睁眼对她微笑。
异人站在一旁,低声说道:“这是那位仙人留下的法宝,可以让人死后不腐……保全身体。”
但话未说完,土豆已转头看向他,目光冷漠而怨毒:“我不想再听到‘仙人’两个字。”
土豆的声音沙哑,没有波澜,却重重击在人心。“是他们杀了他。”
殿中一时无语。
异人低下头,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开口。阿花想走上来拉她,却又犹豫停在了原地,只能无声落泪。
土豆走到棺前,跪坐下来,双膝着地,手贴着水晶棺的边缘,仰望着那张沉睡的脸。她的眼神里没有哭泣,仿佛眼泪已被之前那场噩梦掏空。
但她的心是满的,满得几乎撑裂开来。土豆喃喃地说:“哥哥……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对吗?”土豆声音极轻,像是怕打扰了棺中的人,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我回来了,可你却不在了……”
土豆低下头,泪水终于再次滑落,顺着她的下颌滴在水晶棺上,又沿着那晶莹的边缘缓缓滑落,直至滴落在秦清的额头。
就在这一刻,异象突生。
水晶棺中,原本冰冷的气息突然微微波动,棺盖之上,一缕淡淡的红蓝光芒仿若水波漾起,在秦清额间逐渐凝聚。
土豆猛地抬头,眼中映出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条小鱼,一蓝一红,仿佛从虚空中缓缓浮现,最初如同发丝般细微,而后在旋转间逐渐扩大,化作两条通体晶莹、体态灵动的灵鱼,在秦清额头上盘旋。
它们不依靠任何水流,却游动得如同真正的鱼,一上一下,尾鳍轻轻拍动,带起一圈圈幽微的涟漪,像是穿越时间和命运的符号。
红鱼微微一顿,张口发出一道低不可闻的音节。
“你想救他吗?”
那声音不像语言,更像是意识的回响,在土豆脑海中直接响起,温柔、遥远,又让人心头悸动。
土豆怔住了。她四下看去,异人和阿花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一幕,仍站在原地不动,仿佛他们与此刻的异象被隔在不同的时空里。
而蓝鱼则慢慢游到红鱼身旁,轻轻绕了一圈,仿佛在回应什么。下一瞬,它缓缓低游,尾鳍扫过秦清的额头处,泛起一点金光,如同唤醒沉睡者的灵息。
土豆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红蓝双鱼于光中盘旋,尾鳍拂动,空气中浮现出丝丝宛若晨雾般的金色流纹,缭绕于水晶棺上空不散。殿中一切声音仿佛都被抽离,只剩下那两道灵鱼的轨迹在天地间缓缓描绘出一种近乎神性的秩序。
土豆依旧跪坐在棺前,额发垂落,脸上泪痕未干。她还停留在那句红鱼所说的“你想救他吗”中,思绪仿佛被点燃的烛芯,在黑暗中颤颤发亮。
她愣了片刻。这一刻,土豆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但她心中,有一道声音比任何言语都清晰地发出回应:
“想。”
这一字并未由喉中吐出,而是在她心灵深处泛起如泉的涌动,像一粒晶亮的种子,倏然点燃了神秘共鸣。
而那两个灵鱼,仿佛早已知晓她的回应,旋即同时高高跃起,掠过秦清的眉心上方,激起一圈圈如水波般扩散的光晕。那光并不耀眼,却携带着某种恢弘的共鸣,如同巨鲸在海渊之下振翅吟唱,音浪穿透人世浮尘,直接震入她的骨髓深处。
土豆听到了那声嗡鸣,宽广、沉重、悠远,天地间唯有她一人能闻。
紧接着,红鱼的意识如水波般涌入她脑海:
“他的元神已被我们锁定,并未流逝,只是沉入神识界最深层。你若想救他,需与他一同绑定‘共生系统’。”
土豆睫毛轻颤,脑海如波澜惊起。
共生系统?
土豆尚未完全理解,便听得红鱼继续道:
“但……”红鱼的声音在土豆脑中停顿,仿佛在犹豫,又仿佛不忍说下去。
土豆眉头紧蹙,在心中追问:“但什么?”
红鱼缓缓回应:
“但,共生系统必须双方心意相通。你虽爱他,可他……不爱你。”
这一句话,如利刃横斩。
土豆整个人仿佛定住,脑中一片空白。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红鱼的意思不是友谊,不是兄妹之情,而是那种,会愿意为彼此赴死、共生共死的爱。
土豆当然知道自己是爱秦清的。她已经十四岁了,早就懂了“爱”与“依赖”的区别。她爱那个带她一路走来的人,那个仙人面前,不畏生死只护她一人的哥哥,那个曾在她做噩梦时轻声唤她、在风雪夜中披衣为她挡寒的秦清。她愿为他死,甚至已经为他割过脖子。
可土豆也知道,秦清爱的人,从来不是她。秦清爱的是那个女人,是那个来自蓝星的小鞠,是那个让他眼神柔软、让他叹息沉默、让他至死不忘的“小鞠”。
想到这里,土豆的心像被万针穿刺,一寸寸沉入冰水,冷得发疼。可她仍抬头,用力克制住心中那股不甘与酸涩,声音在意识中缓缓问道:
“我爱他……我真的爱哥哥。那,如果只有我爱他,不是他爱我,我们之间还能强行绑定吗?”
红鱼沉默了片刻,最终答道:
“共生系统既为‘共生’,不仅共享气息、寿元、灵识、修为,也会共感痛苦、思绪、欲念。若非两心相通、彼此爱恋,便会反噬于识海崩塌,命格俱损。”
它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是落在灵魂之上的钟声,令她无法回避。
土豆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扣住水晶棺沿,指节发白,呼吸轻颤,仿佛下一息便要崩溃。然而,就在她几乎无法承受那份绝望时,红鱼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犹豫与低叹。
“倒也……并非没有例外之法。”
土豆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紧:“什么?”
红鱼缓缓道出那句,像是掀开一个禁忌的提案:
“你……愿意成为‘她’吗?成为他记忆中的‘小鞠’,那样,便能建立共生。”
四周瞬间静了下来,灵鱼悬于空中,微光闪烁,似在等待她的抉择。
土豆没有迟疑。
没有一丝犹豫。
她看着水晶棺中那张安睡的脸庞,眼神中没有半分犹豫、委屈,只有坚定。
**“愿意。”**她在心中说道。
“只要能救他,要我怎么样,我愿意。”土豆一字一顿,语气铿锵,带着一种不属于她年纪的果决,像是早已从生死边界走过一次的人,再无退路。
话音落地的刹那,那在半空中盘旋不定的红鱼忽然停顿了一瞬,眼中那点星般的瞳芒幽幽闪动,似乎是在确认,又似乎是在最后一次审视她的意志。
它终于开口,语气缓慢而庄重,如同古神在述说不可更改的命运:
“绑定之后,你将拥有他记忆中‘小鞠’的容貌……直至你死亡,‘面具’才会脱落。”
这一句话宛如重锤敲击土豆心底,让她瞬间明白,红鱼所说的“成为小鞠”,并不是模糊的意象,不是气质或风骨的模拟,而是——彻彻底底的伪装。是将她的五官、身形、声音、气息,乃至灵识波动,全数替换为那个秦清心中“唯一”的女子。
她的呼吸在一瞬间滞住,胸口发闷,像被无形之手掐住喉咙。
她下意识问道:“是……戴面具吗?”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却并非恐惧,而是某种深埋心底的羞愧与不安正缓缓浮出水面。
红鱼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轻轻应道:
“不。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它的语调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骄傲之色:
“此物虽名为‘面具’,实则是以魂契与血肉交织炼制而成的神纹器具。佩戴之后,连你的气息、骨骼、毛发、生理反应,乃至灵魂的轮廓波频,都会与小鞠一模一样。”
它停顿了一下,幽幽地补了一句:
“不是伪装,是‘替代’。”
土豆屏住呼吸。
红鱼继续道:
“他看不出破绽。哪怕是你走到昔日熟人面前,也不会有人怀疑你不是‘她’。唯一的真相——将藏在这副面具之下,藏在你心中。”
土豆轻轻颤了一下,指尖收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的肉里。
她低声问:“那如果我死了……?”
红鱼声音缓缓落下,如同落雪般冷静:
“你死后,魂息溃散,面具便失去供养,自会脱落。到那时,世人看到的,将是你自己的容貌。真相会重现,伪饰将消散。”
土豆的心沉了下去。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答应的,不只是拯救一条命,也是在交换一段彻底抹去自我的人生。她将不再是土豆——在秦清面前,她要演一生的戏,演到死,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她咬着牙,片刻后,还是点头。
“我同意。”
这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如寒夜燃火,将天命唤醒。
红鱼轻轻游了一圈,似乎是在表示接纳与完成。但它并未立即落下,反而停在空中,忽然放缓声音,再次开口:
“但你仍需知晓,共生系统,并非只是血肉与意识的融合。”
“它建立在道心之上。”
这两个字落下,天地似乎为之一沉,周围那淡金的灵光都仿佛暗了一层。
红鱼缓缓说道:
“若有一日,他知你非她,心生背叛、悲怒、自责与憎恨,便会引发道心崩坏。”
“共生系统一旦崩毁,反噬之力将直接撕裂识海与筋脉。两人中,必有一人魂飞魄散,血骨尽碎。”
土豆没有出声,只是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棺边,低下头,注视着那个曾占满她心头的背影。
“那个人……可以是我。”
就在土豆与红鱼正式签下那份无法回头的契约的刹那,她的识海深处忽然响起一声**“叮”**的清脆声响。
声音不大,却像是落入命运长河中的一滴墨,层层荡开涟漪,震得灵魂一阵酥麻,仿佛天地间所有规律,都在那一声中发生了某种不可逆的转移。
与此同时,在异人和阿花的视角里,那本应平静肃穆的水晶棺上空,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光芒。那光并不灼人,却穿透了殿内的每一寸阴影,仿佛将尘世与天界之间的壁垒撕裂出一条缝隙。
光芒自秦清与土豆脚下升腾,红与蓝交错缠绕,如两道命运长河的支流彼此缠绕,凝聚成一个缓缓旋转的球体。那球体仿佛液态,又似星云般飘渺,其内每一道光丝都带着规则的波纹与古老的符文,如同天道在注视着两位契约者的重生。
球体缓缓升空,将秦清与土豆包裹其中。
在异人和阿花眼中,那光球仿佛脱离了这方天地的规则,穿透屋顶而去,却不留下半点痕迹,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被冻结。
异人失声惊呼:“政儿!”
阿花也扑了上来:“土豆!”
两人踉跄冲出殿外,来到大殿前方的广场,却只能仰头望见那团光球已升入半空,径直朝着天幕之上那一道曾经有“仙人”降临的巨大光圈而去——那是天界与人间暂时相连的通道,是规则之眼窥视人间时遗留下的印记。
那光圈如天眼般悬于虚空,幽幽发光,内部星芒闪烁,仿佛通往一方更高的时空次元。
红蓝光球缓缓靠近天眼边缘时,内部忽然再度绽放剧烈光辉,连异人和阿花都不得不眯起眼睛。
而在光圈之中,一个平静却空灵的提示音缓缓响起:
“恭喜宿主绑定‘共生系统’。”
“原身份:胡土豆。”
“绑定后身份更改为:小鞠。”
土豆听见这声音的一刻,脑海中的识海顿时剧烈震动,如同千丝万缕的光线从灵魂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的身体仿佛被无形之力缓缓重塑,骨骼发出细微的震鸣,皮肤之下,有光芒游走的轨迹,如流萤般闪耀。
土豆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她能感受到每一道细节的变化。她的发丝变得更柔更长,发色变作纯黑;鼻梁微调,唇形修复;双目更显温润,如星河倒映;连气息都变得完全陌生,如陌上初雪,清冷而遥远。
不是幻术,不是易容,而是实实在在地成为了“小鞠”。
秦清记忆中,那个已经消逝的小鞠。
而在地面之下,异人和阿花根本无法窥见这一幕。在他们眼里,那光球升至接近光圈之时,土豆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仿佛从世界中被抹除,没有破碎、没有爆散,只是从存在中彻底褪去。
而与此同时,光球中那沉睡的秦清身躯缓缓下落,如羽毛般穿过天光的余晖,稳稳落在大殿之前的青玉石阶上。
他双足着地,衣袂无风自扬,周身微光流转,如初醒之神。脚刚踏实地面,他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下一瞬,长久闭合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瞳孔中映出的是残阳余晖、天门未闭的光圈,还有殿外那惊愕欲绝的两人。
秦清尚未完全清醒,微微皱眉,低声开口:“这是……哪……”
异人一步冲上前,声音哽咽,脸色激动得苍白:“政儿!你……你活了?!”
阿花紧跟其后,呆呆望着那熟悉又遥远的脸,眼中泪光瞬间涌起,嘴唇颤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秦清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察觉体内某种从未存在过的温热气息,缓缓流动于经脉之中。
良久,秦清才回过神来。他站在那片熟悉又陌生的青玉石阶上,四周喧嚣与悲喜逐渐远去,时间仿佛只为他一个人停顿下来。
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虚从他的丹田深处漫上来,冰冷、沉重,像是从骨髓里抽走了什么东西。他的意识刚才还在一片模糊的冥河中漂泊,那是生与死之间的边界,他记得自己曾慢慢失去触觉、痛感、呼吸……然后,他在那无尽的黑暗尽头,看到了一抹光。
那光,是土豆。那个哭着追向他的孩子。
秦清记得她的哭喊,记得她扑上来要抓住他,记得他自己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她推了回去。
那时的秦清没有犹豫。那一刻,他是真的不想让土豆跟来。可现在,他又站在这阳光下了,呼吸在肺中回荡,心脏在胸膛内跳动。他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