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车穿梭在山脉,晃晃悠悠,凌漪想着陆莞滢,不一会就迷迷糊糊了。
途中,咣当一声,火车停了下来,那令人昏昏欲睡的摇晃陡然消失,凌漪一下醒了,茫然地四处张望。
车厢里,零散而坐的乘客没有慌张,她这才发现有一个男人和她坐一排,中间隔着一个座位。
男人闭着眼,双手环胸低着头,浅棕的头发柔软地垂下。他身体往一边倾斜,很快倒下,彻底栽下去时惊醒,立刻坐正,调整姿势,靠进椅背,头撇向一边靠着。
广播响了:前方的铁路线路拥堵,本次列车将稍作停留。
凌漪拿出手机看一眼,等回去,恐怕要晚上了,得直接去酒店。
放回手机,她又瞥了眼身旁的那个男人,他睡得很沉,面容恬静,无忧无虑地像个孩子。
惊觉自己在想什么,凌漪收住目光,她这是在羡慕吗?
她调转视线,看向车窗外,玻璃上映出她的侧脸。
稀薄的雾气缠绕着连绵起伏的山峦,幽静淡然。
陆莞滢没疯,她的疯狂纯粹是想自由,总觉得陆莞滢像是另一个她。凌漪知道这想法可笑,只不过难免对比两人的命运。
等陆莞滢离开那里,她会去哪里?她会不会快乐?
凌漪又想笑自己在胡思乱想,要是姐姐知道了……
……
肩头被碰了下,接着是温和地摇晃,凌漪倏地睁眼,车窗外黑漆漆的,倒是几个白点闪烁不定。
“小姐,到了。”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凌漪抬眸,眨了眨眼。
是那个睡容无忧无虑的男人。
他做了个手势,转身离开。
凌漪这才反应过来,列车到站,该下去了。
她匆忙站起来,刚走几步,就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那是一只皮夹。她捡了起来,翻开一看,里面有一些零碎现金,一张信用卡,以及一张身份证件。
布莱德·伊文斯,旁边照片赫然是那个男人的脸。
凌漪急忙跑下列车,左右张望,终于看到他正走向出口通道。
“等等!”她边跑边喊,挥着手里的皮夹。
三三两两的乘客看着她,唯独那个男人一路往前。
凌漪加快了速度,终于赶上了他,一把拉住他背后的衣服。
“先生,等等!”
男人一下被扯得后仰,“啊?怎么?”
布莱德转回头,对上凌漪如烟似水的眼,心头一震,说不清的感觉萦绕上来。
“先生,你的皮夹。”凌漪把皮夹递给他。
站近他,凌漪才发现他很高,实在太高了,她一米七不到的个子在他面前都显得矮小。
“嗯?”布莱德愣了下,开始摸口袋,果然没有皮夹。
他接过皮夹,开口道谢:“谢谢。”
“不客气。我得谢谢你提醒我车到了。”凌漪笑了笑,“再见。”
布莱德才翻看皮夹确认什么都没有丢,就听到一声再见,“呃?等……”
车站里已没了她的踪影,布莱德撇撇嘴,有点遗憾,他想请她喝一杯咖啡。
2
布莱德没想到晚上就再次见到那个女孩,只不过他是来酒店餐厅用餐的客人,她是在舞台上弹琴的表演者。
她弹的琴很动听,有着充沛的情感,鲜活灵动,不像那些死板……
“布莱德,如果你父亲提出的条件能再多些优惠,我可以考虑你们。”面前的中年胖男人拿着刀叉大快朵颐。
布莱德回神,轻巧地回绝了胖男人,“史密斯先生,我们的条件已经是最优惠了,您如果还需要优惠的话,恐怕得找别人了。”
他笃定市面上没有更好的条件了,史密斯只能答应。
史密斯没有吭声,一个劲地拿着刀切牛排,吃了几块后,才粗鲁地放下刀叉,“那我要求提早完成合同。”
“这没有问题,最多提早十天。”
“二十天。”
“十五天。”布莱德有些厌烦继续和史密斯周旋,“再多,您还是考虑别人吧。”
“……就这样吧。明早,我会去你们公司签订合同。”史密斯扔下餐巾,径直离开。
布莱德失笑,召来服务生收拾餐桌,又点了一杯酒。
凌漪弹了一首又一首,她知道这些客人不会聆听她的琴声,她的琴只会沦为背景音。
对这些客人来说,无关紧要,嘈杂或安静,都只是背景。入不了耳,入不了心,就像天上的雨水,濯洗天空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服务生在钢琴盖上的小费盘里放入一张大额纸币时,凌漪有些惊讶,真有人听了?
谁呢?
视线很快扫过餐厅,奇异地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布莱德。
有这么巧的事吗?
下午才在列车遇到,晚上就在酒店餐厅再遇?
指尖跳跃在琴键,她很快专注于曲子。
布莱德喝下最后一口酒,离开了餐厅。
结束了当晚的演奏,凌漪本想找那个服务生询问,这小费是谁给的,可又想未必是布莱德,只是巧合罢了。
凌漪没想到第二天又遇到了布莱德。
因为去了圣安妮疗养院缺席语言课,她匆忙奔进学校补上课程,却在入口和人撞在一起。
“抱歉,你没事吧。”
那沉沉的声音听过一次就不会忘,是布莱德。
凌漪惊讶地看着他,如果有巧合,那未免太多了。
“咦?原来是你。”布莱德笑了,“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漪退了步,“我的课快开始了,我赶时间。”
看着她匆忙绕过,动作谨慎戒备,布莱德有点挫败,他这么可怕吗?
他昨晚问过服务生,她是谁。
服务生说她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他就来了,连邀请喝咖啡的理由都想好了。
结果……
他看着像坏人吗?
是不是因为长太高了?
布莱德摸摸下巴,站在原地思索。
急奔的学生们绕过他往教室赶,留下一串狐疑的眼神。
3
他又来了。
凌漪淡然地坐下,手指放到琴键上,开始弹奏。
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他,心里止不住纳闷,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曲结束,服务生拿着一朵紫罗兰放到钢琴上,“一位客人赠送。”
凌漪直觉是他送的,于是看了过去,座位空了。
剩余的一整夜,凌漪有点莫名的怅然。
之后每晚,他都会出现,每天都送上一朵紫罗兰,就是没有第一晚的大额小费。
家里的花瓶里插满了紫罗兰,新鲜补足凋谢,永远不会衰败。
盘坐在床上看着紫罗兰,凌漪兀地笑了,这人可真有意思。她随手把这些记录到了手机日记里。
过了段时间,凌漪收到了陆莞滢打来的汇款,很保险的方式,毕竟这年头没有人用汇款了。
时间过得很快,再有一个月就圣诞节了。她的语言课程会在春天结束,希望那个时候,姐姐能像说的那样脱身,到她身边来。
十一月中旬,V国比国内更冷,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往家赶。
凌漪想布莱德还能坚持多久呢?这么每天到酒店餐厅用餐,就为了听曲子,实在有些奢侈了。
有钱人的把戏总是这样。
只是这天,除去布莱德,多了个中年男人,长相普通,气质不普通。
原本每次凌漪上场,不自觉会瞥向布莱德,但今天,她直接看向了中年男人。
她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那个男人有什么吸引她。
布莱德有些不乐意,为什么她上场后没有看他,却看那个糟老头?
难道是肤色关系?他是白人,她是亚洲人,那个老头也是亚洲人?肤色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