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万里河山归圣主,千秋霸业化长眠(2 / 2)

李世民面色阴沉,在帐中来回踱步。既担心契苾何力的安危,又怒于拔灼的张狂,权衡再三后,沉声道:“传旨,以新兴公主继续和亲为条件,换回契苾何力!”

秦浩目光落在案上染血的油布包上,语气笃定:“陛下,契苾部上下皆以契苾何力马首是瞻,拔灼不敢杀他,正是投鼠忌器。臣写封书信送往云中,让麾下护卫伺机营救。这些人正闲得蛋疼,保准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捞回来!”

说话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摇头:“只是这个傻大个,表忠心的方式着实特别。若真要表忠心,割个耳朵又有何用?等他归来,臣定要好好批评他一顿。”

李积听了,不禁哑然失笑,李世民也被秦浩这番话逗得紧绷的面容稍有缓和,却仍难掩担忧:“正则可有把握?契苾何力也是个倔脾气,割什么不好偏割耳朵,若是……咳咳,倒真能进宫当差了。此事就依正则,定要保证契苾何力的安全。”

一旁的长孙无忌却神色凝重,心中暗自思量。秦浩口中闲得无聊的手下,究竟是何来历?自己身为朝中重臣,竟对此一无所知,想到此处,不禁脊背发凉,默默抓紧大腿。

“事不宜迟,即刻安排书信。”李世民敛起笑意,目光重新落在案头的战书,“告诉苏烈,做好随时出兵的准备,朕倒要看看,这拔灼的狼爪子,还能伸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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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乾封驿馆的青砖地被晒得发烫。武曌倚着雕花的红木榻,素帕掩面不住干呕,檀木痰盂里已泛起酸沫。

武顺轻轻揉着妹妹的后背,昙娘蹲在廊下扇风,连廊下的铜风铃都被晒得蔫头耷脑,只偶尔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声响。

秦浩握着李世民的脉枕,指尖感受着那如琴弦紧绷的脉象,出了寝房,秦浩面色凝重:“陛下亲征高句丽时所患的痈疽虽愈,可脓血入脉,恐已伤及根本。再加上皇室素有头风之症,血脉里的隐患如附骨之疽。

只是如今医书上并无根治之法,我只能开些平肝熄风的方子,暂且延缓罢了。”说罢压低声音,“其实我曾想劝陛下暂避政务,可这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长乐站在一旁,抬起头时眼中泛起水光:“夫君做得对。父皇一生要强,即便头痛如裂,批阅奏章时也不曾皱过眉头。他总说祖父年过花甲仍然康健,自己也能熬过去。可祖父深居简出,无案牍劳形,父皇却要操心着天下之事,如何比得?”

秦浩揽过长乐的香肩,感受着发间传来的温热气息。长乐将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的:“自从那次事后,我总怕自己不能再为秦家添丁。眼看着命中劫数将近,心里……”

“莫要胡思乱想。”秦浩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咱们不是还有阿元和阿月?况且之前那么多难关都闯过来了。”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蹙,“倒是媚娘,这次害喜比寻常厉害得多。队伍每日走得如此慢,她又吐得昏天黑地,我看……”

“送她回长安吧,正好父皇想让晋阳先行回京,行军太慢,父皇担心晋阳旧病复发。”长乐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那里有孙神医照应,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苦了媚娘,怀着身子已经遭受两番颠簸了。”抬头盯着秦浩的下颌,嘟起小嘴:“夫君,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早看出媚娘命中多子?怀英都告诉我了。”

秦浩险些呛到,佯装恼怒:“这小子,嘴上竟没个把门的!定是又偷听……看来得让冯云多教教阎婉,这小子看什么都像查案,最爱偷听。”

“你可别吓唬他。”长乐轻轻戳了戳他胸口,“怀英最近好不容易养胖了些,阎婉心疼得紧,上次还央我劝你别总逗他。”忽地噗嗤一笑,“也不知那丫头怎么就看上了怀英,偏说胖些看着有福。”

“还不是立德兄的夫人把闺女教的。”秦浩笑着躲开她的拳头,“上次与立德饮酒,他还说自家娘子就爱圆润些的,说是抱着踏实。”

长乐佯装生气地捶打:“就会编排人!当心立德兄知道了,和你绝交。”

“他敢?”秦浩翻身将长乐搂住,“我还等着听他说胖的妙处呢……”

“油嘴滑舌!”长乐红着脸推开秦浩,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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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兖州城,暑气渐消,秋风初起。清晨,洛河上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宛如一层轻纱笼罩水面,粼粼波光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李世民正批阅奏章,忽觉眼前金星乱冒,喉头泛起阵阵的腥甜,还来不及扶住案几,整个人便直直的栽倒在地。手中那枚常年佩戴的玉扳指磕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惊得殿内的长乐大叫出声。

秦浩一个箭步冲上前,指尖银光闪动,银针如流星般精准扎入百会、凤池等穴位。紧接着撬开皇帝紧咬的牙关,将苏合香丸强行喂入。药香混着血腥味在殿内散开,所有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李世民喉间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紧绷的弓弦才终于松开,众人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下。

扶到榻上的李世民面色灰白如纸,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强撑着露出一抹笑意,颤抖的双手像寻着光的藤蔓,一手攥住长乐温润的柔荑,一手握住秦浩带着薄茧的掌心。

目光在二人脸上缓缓逡巡,仿佛要把每一处细节都刻进心里:“看到你们,朕就想起当年和观音婢……”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震得肩膀不停颤抖,指缝间渗出点点血渍。

“稚奴性子仁厚,日后朝堂风浪大……”喘息有些艰难,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你们多帮衬着。还有承乾……”声音突然哽咽,浑浊的老眼里泛起泪光,“到时让他来朕的陵前说说话吧,朕……朕已经原谅他了。”

长乐早已哭得梨花带雨,伏在床沿不停的点头,发间的步摇随着抽泣声轻轻晃动,一颗颗珍珠般的泪水砸在李世民苍白的手背。秦浩单膝跪地,将皇帝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温柔:“陛下先好生歇着,等明日精神足了,再召大臣们细细吩咐。”

“也只有你敢这般哄朕了。”李世民虚弱地笑了笑,眼神望向高悬的太阳,像是在追忆遥远的过往,“本想着六十还甲宴时,再与你们痛饮……罢了,罢了。”话音落下,目光又回到二人身上,像是要把最后的力气都用来记住眼前之人,久久不愿移开。

次日晨光穿透缝隙,在李世民苍白如纸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榻前,长孙无忌、李积、秦浩、褚遂良四人神色凝重地跪坐,殿内唯有烛火摇曳声与褚遂良狼毫蘸墨的窸窣响。

李世民艰难地撑起身子,目光扫过长孙无忌,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辅机,你我少年相知,历经玄武门血火。稚奴心软仁厚,朝堂诡谲,你这亲舅舅须得像当年护着朕那般,替他撑起这片天。遇到棘手之事,多替他拿拿主意。”

见长孙无忌红着眼眶重重颔首,又看向李积,费力地伸手,李积立刻向前半步一把握住,只感觉枯瘦且虚弱至极。

“懋公,你跟随朕南征北战,镇守并州多年,无怨无悔,朕实是出于信任才迟迟没有将你调回京城。边疆安危,还要托付给你。薛延陀虽败,但北方部族众多,野心从未断绝,切不可掉以轻心。”李积重重地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李世民忽而轻笑一声,望向秦浩:“正则,你总是有奇思妙想,朕知道你一心为大唐。往后若有利民的法子,不要顾忌太多,大胆去做……若真能让百姓吃饱穿暖,便是天大的功劳。

只是……若能找到医治头风的良方,也算替朕……替大唐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声音突然低沉,“记住,稚奴向来最听你的话,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敢于提醒!”

李世民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靠回枕上,“登善啊,你以刚直闻名,朕也被你气得摔过了多少砚台,如今倒怀念曾经的那些争执了。”顿了顿片刻,眼中泛起追忆,

“往后替朕盯着史官的笔,莫让他们曲笔粉饰。若稚奴有过失,你便学魏徵,把奏章写得比终南山还重……但也要记得,莫让直言成了伤人的刀。”

褚遂良终于绷不住,泪水砸在纸上晕开墨痕,伏地叩首:“臣定当以命相谏!”

一名信史匆匆进入,高福小声交流后满脸的喜色:“陛下!定襄城大捷!薛延陀拔灼受伤,兄弟不能相容,将军权交予了他的堂兄咄摩支,不料咄摩支率残部向我军投降。拔灼逃时被苏烈将军联合回纥部截杀殒命!另外,契苾何力将军已被秦驸马的人成功营救!已安然归来!”

李世民猛地撑坐起身,颤抖着接过秦浩递上的地图,浑浊的眼中迸发出精光,目光在上面急切地扫视,指尖在薛延陀疆域处反复的摩挲,忽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释然与畅快,

“好!好!好啊!好个苏烈!观音婢,你看到了吗?咱们终究为大唐打下了这万里的河山……”大笑声耗尽了李世民最后的气力,他缓缓向后倒去,

手中的地图如蝶般飘落,带着对江山的眷恋、对臣子的信任,永远闭上了双眼,只留下帐中众人悲戚的哭声在晨光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