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黄平似乎也早有预料,并未强求,也或许在他看来,程煜的沉默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也并不是为了审判谁,只是为了求一个答案而已。
如此,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程头儿不方便透露也就罢了,你的人品某是信得过的,只希望你能约束你家孙大哥,令其今后再不要从事那些勾当了吧。”
这个本就是程煜进入这次的虚拟空间里的任务,他当然是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程头儿对于这起案子,有什么想法没有?你能说动费总旗干涉此案,想必对于案子本身已经有了些线索。尸体的特征,足以说明尸体的身份,不瞒程头儿,某昨日来到义庄看过尸体之后,便已经做出了与程头儿如出一辙的判断,现如今有了程头儿的佐证,就愈发笃定了。只是,某从未涉足江湖,关于南北盗门的事情,都是祖坟被盗之后,这些年来一点点查访得来。说来惭愧啊,某这些年虽然用尽一切办法,但也只得到这些信息而已。明知道那几个盗墓贼只是下苦,连腿子都没被抓住,就别提支锅了,可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看着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而自己老祖宗的尸骸都寻之不见……”
看着长叹不已的黄平,程煜不禁皱起了眉头。
支锅、腿子以及下苦这些词儿,他倒是也知道,当然是从本地的程煜的记忆中得知的。
无论哪个朝代的盗墓者,都不可能直接了当的对同伙说,走,咱盗墓去啊?他们各有各的黑话。
而这几个词,属于中原一带的黑话,支锅就是组织者,是盗墓团伙的领袖,他负责找寻墓葬,出钱张罗,前期工作都是支锅在做。
一旦确定了墓葬之后,支锅就会寻找可靠的腿子,许诺一定的钱财,让腿子去寻找愿意挖盗洞并且下墓取陪葬品的人。
是以,腿子就是支锅的手下,这种人需要有一定的势力,要能保证下苦即便被抓,也不会把他告发出来,并且起到下苦和支锅之间绝对的隔离作用。
下苦就不用说了,那是最后一道真正干活的人。
支锅确定墓葬的位置,腿子负责找人,而下苦则挖掘盗洞进入墓葬,取出墓中的值钱物件,交给腿子,再由腿子交给支锅去定价变卖。
如果墓葬里没能找到有足够价值的陪葬品,那么下苦就只能拿到基本的工钱,而如果陪葬品数量以及质量都很高的话,他们还能拿到一定数额的奖金。当然,数量多寡就要看支锅的良心了。
在盗门这种团伙盗墓的方式当中,下苦和支锅是见不到的,而腿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具备了支锅的能力,但一来寻找墓葬的确切位置本身就是技术活儿,二来腿子即便雇人寻找墓葬,起了锅之后,手里的那些东西也很难以比较合理的价格出手。因为,在支锅之上,还有个几乎任何人都能听得懂的身份存在,叫做掌眼,不过,这个掌眼,跟文玩古董行业里的掌眼并不完全相同,掌眼除了要能给盗墓所得的明器确定年代价值等等之外,还要拥有收脏的能力。这个收脏,可不是仅仅把东西卖出去就行了,而是要有将其洗白的能力,否则,明器的价格,可是跟真正的古董价格一个天一个地的。
拿程广年和孙成来举例,孙成是支锅也是腿子更是下苦,摸金校尉向来是全活儿。在最初的时候,掌眼当然就是曹操本人,墓里挖出来的东西那都是要变卖之后变作军费的么。但到了孙成身上,掌眼就成了程广年,他拿到孙成交给他的东西之后,在外边转上一圈,或者在手里捂上几年,使其表面的土沁贼光渐渐符合正常藏品的模样,然后就能以流通古董的价格将其变卖给真正的藏家,又或者卖给那些需要用这些东西来送礼的人。
摸金校尉是个特殊的存在,盗门中人,想要发阴间的财,就必须有这样一个四层的架构。
腿子和掌眼永不认识,而支锅和下苦也绝不见面,这样,基本上就能保证任何一个层级被抓,都不会胡乱攀咬,因为一旦无法把四层全部抓起来,自己的妻儿老小就得不到保障了,必然会迎来惨烈的报复。
在孙守义五年前的那个案子里,程煜一直以为那帮人要么是乌合之众,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掌眼,并且也没有这种隔层的关系,是以被抓之后,交待完自己的同伙,还攀咬起了只是个介绍人的孙守义。毕竟,如果是老手,就该知道,自己被抓那只是自己的事情,绝不能胡乱攀咬,否则那是会祸及家人的。
可现在从黄平的话里,程煜却发现,虚拟空间里的这个自己,其判断很可能是错的。
“黄旗头你说那帮土夫子有支锅?”
黄平乜了程煜一眼,道:“那帮人其实不该称之为土夫子,他们是中原一带的盗墓贼,中原人管他们叫做土耗子。”
程煜点点头,支锅、腿子、下苦这些词儿本就源自中原地带,南方虽然也有这么叫的,但相对少见。
“因为我确定我孙大哥是无辜受累的,他显然不可能是掌眼,他既没有那样的财力,也没有那样的实力,而那帮土耗子被抓之后竟然能攀咬到他身上来,我还以为那帮家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压根不懂盗门的规矩呢。”
黄平苦笑颔首,说:“是呀,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这里头又有些奇怪,就算是乌合之众,总也不可能就是几个农民扛着锄头下地就把我家祖坟给刨了那么巧吧?而且,他们知道塔城有孙守义的存在,哪怕孙守义不会收他们的东西,但至少可以帮他们介绍掌眼。是以,我判断,这帮人可能根本就没有支锅,又或者说,支锅和腿子是同一个人。”
程煜表示赞同。
“腿子觉得自己也有钱了,又有人了,甚至他都已经学会了分金定穴寻找墓葬那一套,当然,也可能是雇了那些不守规矩的风水先生帮他们看的墓,总之,他得知了我孙大哥的存在之后,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取支锅而代之的机会,只要这一单做成了,他从此就有了自己的掌眼,自然也就可以彻底成为支锅,而不用只赚腿子那仨瓜俩枣了。”
“我当时正是带着这样的疑问,去了一趟关押那帮犯人的监牢,可是,我一通问询过后,就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程煜挑了挑眉,意思是问黄平原因。
“那几个家伙,绝不是什么新手,面对我问的问题,全都是避重就轻,一旦涉及到下墓,他们就抵死不认,甚至于,大明律他们几乎比我还熟悉,关于盗墓的下场,他们是门清的很。”
程煜皱眉,心道大明律对于盗墓的惩罚可是严重的很呐,除了长辈挖了晚辈的坟罪责轻点儿之外,像是盗墓贼,一旦证据确凿,见棺不见尸的,杖五十流放三千里,而见到了尸体的,就直接是死刑了。
在这样的刑罚之下,这帮人熟悉不熟悉大明律,那又能有什么用呢,总不能说因为你熟悉大明律就让你无罪开释然后让你当个律师吧。
“不认?若是不认的话,又怎么会攀咬到我孙大哥头上?”
黄平冷冷一笑,道:“他们都说自己是腿子,指摘其他人是下苦,这其中包括孙守义。但问及他们谁是支锅,却又都根本说不清楚。而且,他们的说法相当之统一,一看就是早就商量好的,想要搅浑水,把这案子弄成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