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猎猎,车马辚辚。郑昭公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驶出新郑高大的城门,年轻的君主端坐于华盖之下,意气风发。阳光洒在崭新的仪仗和甲胄上,反射出耀目的光芒。他丝毫未曾察觉,在他车驾驶离城门的那一刻,城楼阴影处,祭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如同毒蛇盯上了离巢的猎物。
当车驾行出约五十里,新郑城高大的轮廓在身后地平线上缩成模糊的剪影时,祭仲勒住了马缰。他猛地调转马头,对着身后几名心腹将领,脸上所有伪装的恭谨瞬间剥落,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酷和一种压抑已久的疯狂:“传令!即刻关闭新郑四门!全城戒严!擅闯者,格杀勿论!”
“喏!”将领眼中凶光毕露,领命飞驰而去。
祭仲一夹马腹,战马长嘶,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城内!他身后,一队精锐甲士紧随其后,马蹄踏起滚滚烟尘,直扑公子突府邸!
“公子!时机已至!”祭仲闯入府中,对着惊疑不定的公子突,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随臣入宫!正位大统!就在今日!”
公子突眼中瞬间燃起熊熊的野心之火,再无半分犹豫:“走!”
沉重的宫门在祭仲的号令下轰然关闭!巨大的门栓落下,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隔绝了内外!祭仲手持一卷早已伪造好的“雍妃遗诏”,在甲士簇拥下,大步踏入空旷的朝堂,对着闻讯仓惶赶来的、不明所以的群臣,厉声高喝:
“先君有遗命在此!太子忽柔弱,不堪大任!特命公子突继位!百官跪迎新君!”
惊雷般的消息在宫禁中炸开!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与此同时,正行至半途的郑昭公车驾骤然停下!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从新郑方向狂奔而来,滚鞍落马,声音凄厉得变了调:“君上!大事不好!祭仲……祭仲反了!关闭城门,拥立公子突!新郑……新郑已易主了!”
“什么?!”郑昭公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雪!方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回师!快!回师新郑!”他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庞大的车驾队伍在狭窄的道路上仓惶掉头,一片混乱。华贵的仪仗被粗暴地推倒践踏,随行的文官们面无人色,武将们则惊怒交加,队伍如同受惊的巨兽,疯狂地朝着新郑方向扑去!
当新郑那熟悉的巍峨城墙终于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城头景象却让所有人心胆俱裂!
城楼上,原本飘扬的郑昭公旗帜已被粗暴地扯下、丢弃!取而代之的,是公子突的玄鸟大纛!密密麻麻的甲士如同钢铁丛林般矗立在垛口之后,冰冷的弓弩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城门紧闭,吊桥高悬,整座城池如同一只蛰伏的钢铁巨兽,散发出拒人千里的冰冷杀机!
“祭仲!逆贼!开城!”郑昭公目眦欲裂,策马冲到护城河边,对着城头厉声怒骂!
回应他的,是城头骤然爆发出的一片震天动地的呐喊!无数面临时竖起的旗帜在城楼西南角疯狂挥舞!金鼓之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士兵们齐声嘶吼,声浪直冲云霄:
“杀!杀!杀!”
“宋国大军已至!擒杀郑忽!”
“杀郑忽!迎宋师!”
这突如其来的、规模骇人的“宋军”声势,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刚刚经历惊变、惊魂未定的郑昭公队伍头上!本就混乱的队伍瞬间炸营!
“宋军!是宋军来了!”
“完了!我们被夹击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这支仓促回援的队伍。文官们瘫软在地,武将们也无法约束部众,士兵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郑昭公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兵败如山倒的惨状,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宋军”喊杀声,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年轻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绝望的灰败。他猛地一勒马缰,调转马头,对着身边仅存的几名忠心侍卫,声音嘶哑而绝望:“走!去……去卫国!”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高耸的、插满敌人旗帜的城墙,眼中是无尽的悲愤与仓惶,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带着他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混乱的溃兵,向着北方亡命奔逃!华贵的冕服在疾风中撕裂,玉冠早已不知去向,散乱的发丝在脑后狂舞,一代新君,竟落得如此仓惶单骑奔命的境地!
新郑城门,在震天的“宋军”呐喊声中,轰然洞开。
祭仲一身戎装,按剑立于门洞中央,如同掌控一切的魔神。他身后,是被甲士强行“请”来的、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郑国群臣。
祭仲高举着那份伪造的“雍妃遗诏”,声音冰冷而洪亮,响彻城门内外:“先君遗命!废忽立突!天命所归!百官跪迎新君——厉公!”
公子突——此刻已是郑厉公——身着临时赶制的君王服饰,在祭仲心腹甲士的簇拥下,缓缓走出城门洞的阴影,暴露在正午刺目的阳光下。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亢奋和初登大位的虚浮,目光扫过下方那些或惊惧、或茫然、或敢怒不敢言的群臣。
在祭仲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在周围甲士刀剑的寒光中,群臣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如同风吹麦浪般,一片片地、无声地跪伏下去。
“臣等……恭迎新君——!”
“厉公万岁——!”
参差不齐、带着惊魂未定颤音的呼喊在城门内外响起,稀稀拉拉,很快又被那刻意维持的“宋军”呐喊声所淹没。新郑城头,公子突的玄鸟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一个充满阴谋与血腥的新时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