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啷!
腰畔那把短柄开山厚背战斧瞬间出鞘!厚重雪亮的斧刃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空气!以开碑裂石般的狂暴之力!朝着那囚车最沉重的青铜虎头锁链!狠狠劈下!
当啷——哗啦!!!
一串沉重的金属断裂崩裂的巨响!伴随着火星四溅!那碗口粗的精铁链锁竟被一斧从中劈开!沉重的枷锁应声断裂!两截断链哗啦垂落!
鲍叔牙左手弃斧!五指如铁爪般猛地抓向车内那蜷缩的身影!一把攥住那冰冷沉重的枷锁锁环!右臂筋肉虬结暴涨!猛力向外一撕!
咔嚓嚓——!!!
捆绑在管仲身上的、浸透汗渍血污的绳索应声而断!如同挣脱蛹壳!那副套在他颈肩、锁了他百日千夜的沉重枷锁,竟被鲍叔牙以无匹神力生生撕裂、摔砸在黄土地上!
烟尘弥漫!巨大的冲击让管仲猛地一震!身体失去锁链捆绑的禁锢,如同风中残柳般猛地向前扑倒!眼看头颅就要撞在囚车冰冷的铁栏上!
一只有力的手臂闪电般抄过管仲的腋下!将他堪堪坠落的身体稳稳托住!鲍叔牙那张饱经风霜、布满汗水与尘土的刚毅面容,急切地出现在管仲依旧迷茫模糊的视线里!
“夷吾——!”鲍叔牙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管仲冰凉的脸上!
管仲身体剧烈一颤!涣散失焦的瞳孔终于凝聚!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阔别经年却从未忘却的挚友脸庞!鲍叔牙眼中那喷薄的、毫不掩饰的巨大关切与急迫,如同最炽烈的火种,瞬间灼烫了他冰封百日的灵魂!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醒了他对自身绝境最深沉的绝望!
羞愧!痛悔!无尽的悲凉如同狂潮瞬间将他吞没!
“鲍……鲍兄……”管仲喉头滚动,如同被砂纸磨过,发出破碎的呜咽。他猛地挣脱鲍叔牙的扶持,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身上破败的囚衣,再看看地上那副被撕裂的、象征着耻辱的沉重刑枷!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屈辱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
“吾……受公子纠厚禄……公子蒙难……吾不能死!……此一不忠!”他声音嘶哑,字字带血,身体剧烈颤抖,“受此等屈辱……苟活于世……此二不义!”他猛地抬头,望向鲍叔牙,眼中是燃烧的自毁火焰!“今日……何颜复见故人!又有何颜立于此污秽尘世!!!”
话音未落!他眼中陡然掠过一道绝望狠戾的死寂光芒!竟是不管不顾!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迎着囚车旁那坚硬冰冷、棱角嶙峋的石阶边角——狠狠一头撞去!竟要以死全那破碎不堪的节义!
“不可——!”
鲍叔牙一声雷霆断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身影比管仲更快!几乎在管仲肩膀耸动发力的同一刹那!他那宽厚如同门板般的身躯已经合身猛扑过去!沉重的身体如同屏障般硬生生挡在石阶之前!
砰!
管仲的头颅重重撞在鲍叔牙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鲍叔牙身躯剧烈一晃!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咽下!但他双臂如铁铸洪闸,死死箍住了管仲的肩膀!
“夷吾!!”鲍叔牙不顾胸口剧痛,声音如同巨浪拍礁,每个字都带着万钧之力!他猛力将管仲身体扳回正面,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攫住管仲散乱狂乱的目光!“醒醒!看看我!看看这天!看看这地!”
他一手死死扣住管仲肩膀,另一只手猛地伸向自己胸前的衣襟!五指扣住朝服那华丽的金线纹领口——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锐响!玄色缀金的华丽朝服被他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露出了内里暗色衬袍上——那清晰无比、以金线黼黻精心绣制的一方巍峨高台之形!高台虚位以待!似有冲天灵光!
“你看!!”鲍叔牙几乎将裂开的朝服前襟扯到管仲眼前!声音炸雷般轰鸣,带着一种熔融天地、铸锻魂魄的绝对力量,轰入管仲被绝望冰封的心窍:“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立——不世之功!建万代之业!岂效……区区拘执之腐儒?!效愚夫之小谅?!身死名灭?!”
他猛地揪紧管仲肩头的囚衣,几乎要将那破布片震碎!眼中燃烧着比太阳更炽烈的光芒:
“这煌煌齐国!便是你经天纬地之才的熔炉!这桓公之位——虚席以待!便是你施展屠龙术的——通天金台!待你铸就!将四海归一!开万世太平!!”那声浪如同狂潮席卷堂阜古道,震慑了所有鲁国送囚官兵!“届时!青史之上!功业齐天!万姓传颂!何——名——不——立?!何——节——不——贞?!”
“舍怨——而事!立此不世奇功!此乃——真丈夫!此乃——大贞节!”
最后一字如同洪钟敲响!余音在群山旷野间回荡不绝!
管仲如同被一盆滚烫的熔岩当头浇下!剧烈颤抖的身体骤然僵硬!那双被绝望蒙蔽的、死寂如灰的瞳孔深处,一点前所未有的悸动!如同沉睡万载的地火被猛然惊醒!炽烈的光芒由一点星火骤然炸开!汹涌奔腾!燃尽污垢!灼穿顽石!
一行滚烫的浊泪,猝不及防地从他深陷的眼窝中奔涌而出!冲刷着脸上久积的尘垢污血!啪嗒!啪嗒!砸在被撕裂的、沾染泥土的朝服金线黼黻高台之上!
他喉间哽咽剧烈起伏数次,最终死死咬住下唇,将一声悲鸣闷在胸腹之间!再抬眼时,眼中再无半分犹疑死寂!
只有一片淬火涅盘后更加深沉坚韧的光芒!如同被黄沙掩埋千载的宝剑!于今日!于堂阜古道!
重——新——归——鞘!
鲍叔牙深深地看着挚友眼中重新燃起的那团足以照亮乱世黑暗的火焰!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欣慰与疲惫同时涌上!他展颜一笑,笑容如撕裂乌云的第一道阳光!对着管仲,更对着那齐国广袤的未来天地,发出裂帛般的长啸:
“贤友——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