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沉重的青铜方棱前军先锋印信被武王随手掷下!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落向屈瑕高举的双手!那方印棱角在血光下闪耀着杀伐凶光!
眼看象征荣耀与兵权的青铜印即将落入屈瑕掌中——
“印——留下——!”
左班陡然炸起一声暴喝!一道灰色人影如同离弦之箭射出!竟是平日深沉寡言的斗廉!他动作太快!快到屈瑕刚握住那冰冷的方印一角,指骨甚至还没能合拢发力——斗廉身形已旋风般冲到!一只骨节粗大、布满操练硬茧的手,如铁钳般狠狠抓向那悬在空中的印信另一端!五根手指带着撕裂皮肉的劲风,眼看就要将那印信硬生生从屈瑕指缝里夺去!
“斗廉!你——!”屈瑕猝不及防又惊又怒!新王刚刚赐印,对方竟敢当堂抢夺!简直是对他莫敖之位的羞辱!一股火气轰地直冲天灵盖!屈瑕本能地翻腕、拧肘!想凭借沛然力量将印信彻底攥入手中,同时借着拧转之势,肩肘如铁椎般狠狠撞向扑来的斗廉胸口!这一撞若实,足以让常人骨断筋折!
两人都动了真怒!如同两头争夺猎物的猛虎!两双布满力量的手死死扣住同一方青铜印信,手臂肌肉贲张如虬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印信冰冷粗糙的棱角深深硌进皮肉!那沉重的分量悬在两人之间,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被狂暴的力量扯成两半!朝堂之上,瞬间杀气弥漫!
阶上,新晋的楚武王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那双戴着玄铁血冕的眼,如鹰隼般锐利地俯视着阶下这场突兀的角力,嘴角竟勾起一丝兴奋的弧度。
“好!”他猛地喝了一声,“楚国之剑,岂容匣中自藏其锋?!”他大手一挥,指向阶下侍立的卫军,“取剑——!”两柄近卫随身佩戴的青铜长剑应声抽出,带着森冷寒光,被用力掷下台阶!
“屈瑕!斗廉!”东楚武王的声音如同战鼓擂响,“持剑!于孤阶前——决个高下!谁胜——此印归谁!谁强——便为孤——先锋破阵之刃!”
两道冰冷的光芒落入两人身侧!
屈瑕眼中爆出一团狂喜夹杂着嗜血的精芒!“锵啷!”左手毫不犹豫地松开印信一角(那印信顿时完全落入斗廉手中),右手闪电般抄起地上一柄青铜剑!他甚至不看斗廉一眼,手腕一抖,一道刁钻狠辣的弧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对方持印的右臂腕脉!快!准!狠!根本没打算比试“技艺”,而是要废掉对方夺印的手!
“好个卑鄙!”斗廉怒吼,心中同样杀气陡升!面对这阴毒一剑,他竟不闪不避!左手死死抓着那枚印信(仿佛那已是生命一部分),身体借地砖之力猛然一个矮身前冲!姿势如同贴地疾掠的猛禽!他右手捞起另一柄剑,不挡!不格!竟是贴身抢入!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直刺的寒星,后发先至,目标直指屈瑕空门大开的胸腹之间!
这哪里是殿前舞剑!分明是两人将战场杀伐的本能刻进了骨子里!
剑光乍分乍合!如毒蛇吐信!
“铮!嗤啦——!”
火星爆溅!刺耳的刮擦金属声中,一道血线飙射!屈瑕狠辣的剑锋终究在斗廉格挡之前掠过了对手持印的右臂小臂!深衣袖甲碎裂!一道狭长的伤口皮肉翻卷!血珠瞬间染红了斗廉手中那枚冰冷的青铜方印!
而斗廉那以命搏命的一剑,同样在间不容发之际,擦着屈瑕肋下的甲叶贯穿而过!只将屈瑕的护腰甲带划开一道深痕,割破内里,险险避开皮肉!
一招即分!两人同时踉跄后退一步!一个臂上见血,一个胁下透凉!斗廉低头看着臂上伤口,血流殷红了印信和自己握印的手指,他牙关紧咬,眼中怒火几乎喷出。屈瑕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胁下那冰冷的划痕,一种被蝼蚁擦伤的暴怒与羞辱感让他瞳孔骤缩!两人持剑,死死盯住对方,比先前浓烈百倍的杀机在眼神里疯狂碰撞!正欲再扑!
“够了!!!”
一声蕴含着怒意与深沉忧虑的苍老断喝,如同冰水浇在滚油之上,骤然炸裂!
斗伯比排开挡在前面的臣子,一步抢到激战的两人前方!他那张浸淫权谋几十年的脸上,此刻不见丝毫算计,唯有铁青!深衣上盘踞的暗绣蛇鸟在动作下扭曲,如同欲择人而噬的怪物!他凛冽如刀锋的目光猛地刺向阶上的楚武王!
“臣斗胆——!”斗伯比声音嘶哑却字字千钧,“殿前斗剑,非议国体!尤不能决!国之重器——兵锋前导!”他目光倏然转向屈瑕,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和洞穿:“屈瑕之能,举楚皆知!然——”他声音陡然加重,如重锤砸落:“其人!性如烈风!骄心过炽!目空寰宇!若使其得此锋锐无前之权……恐……刚极易折!胜则骄纵!败则难返!慎终——难期!”
他猛转头,目光定在血流臂上却依旧死死攥着那方染血青铜印信、眼神如同孤狼般隐忍坚韧的斗廉脸上:“反观斗廉!虽少年未冠!”老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分量:“其心性!如山岳磐石!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处逆波而持重!临血刃而心定!此等秉性!方可担重任!可托付——开疆拓土之——生死锋刃!”
“前部大印——”斗伯比豁然抬头,迎着楚武王那高踞王座之上、看不出喜怒的玄铁血冕目光,“还请王上……明察定夺!”
金殿上,短暂的死寂笼罩下来,只剩下屈瑕粗重的喘息与斗廉臂上鲜血滴落砸在地砖的轻微“滴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坛顶之上,在龟血浸染中登基的新王——东楚武王。
那覆着玄铁血冕的面容在跳跃的火光阴影中显得高深莫测。他那覆盖着龟血的双足,正踏着那破碎的、同样浸染了玄龟血污的陶鬲碎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血冕垂旈的遮掩下,于他嘴角稍纵即逝。
他无视了斗伯比近乎悲壮的谏言。
“屈瑕。”东楚武王的声音在血与火残存的气息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屈瑕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混杂着狂喜与暴戾的精光!那是对权力的极度渴求和对被质疑最有力的反击!
“孤——命你为前部正先锋!”
“斗廉!”声音转向灰衣少年。
斗廉绷紧的身体微微一震,血流的手臂却挺得更直,攥印的手指指节泛出更深的青白。他抬起脸,孤狼般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等待。
“你!为副!辅佐屈瑕!”东楚武王的声音平淡无波,“十万荆襄儿郎!随尔刀锋所指!踏平——随——郧!孤……在郢都——待尔等之捷报,与敌国首领之首级!”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屈瑕的声音高亢狂傲,带着一往无前的凌厉。斗廉的声音沉静如石,字字带着冰凌般凝固的力量。
大印的归属已定。阶下万军,刀枪如林猛然顿地!
“吼!”十万虎狼之师汇聚而成的咆哮炸开,撼动整个郢都城!声浪卷起祭坛上尚未干涸的龟血气,弥漫开一片血腥的征伐之雾。
东楚武王背对臣民仰首向天,玄铁血冕的青铜垂旈在风中碰撞,发出的不再是礼器之音,而是纯粹暴烈的金铁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