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汉水孝幡迟(1 / 2)

春秋往事 青山癫 1221 字 1天前

城垣上的风带着铁锈的腥味,刮过面庞如同冰冷的小刀。季梁的白髯在风中乱草般颤抖。他枯瘦的手死死扣住女墙垛口,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凸显出骨头,指尖下的砖石冰凉刺骨,如同握着一块即将碎裂的寒冰。

隔着吊桥尚未落定的烟尘,穿过那片楚军撤退后裸露出的、被无数车轮和铁蹄蹂躏得一片狼藉的冻土泥泞带,季梁的目光如同淬炼的鹰隼,死死盯住远方——那面代表楚先锋屈重的玄黑大纛,在一队押送着沉重牛车的精锐拱卫下,缓缓汇入更远处庞大的赤色洪流。牛车上层层覆盖的麻布被风掀起一角,漏出底下刺目的、属于随国府库的金器和精丝光泽。

屈重离开时的背影,那山峦般的沉稳步伐下,季梁却分明嗅到了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混杂着死亡与阴鸮的暗流!

“君侯——!!”季梁猛地转过身,声音不再苍老沉缓,而是骤然裂帛般尖利刺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迸溅的力道砸向立于城楼中央、刚刚松弛下一口气的随侯!

“楚人既令屈重入城受盟索贡!此绝非寻常大将临机处置权柄!此必是——王冠早坠!王尸已僵!中军大纛之下,盖着的只是一具棺椁!!”他疾步上前,逼视着随侯刚刚泛起一丝血色的、残留着劫后余生喜悦的脸,“楚国先锋!代王盟约!已是滔天僭越!不合常理!唯有一种可解——熊通已死!郢都储君为稳军心秘不发丧!如今贡物得手,金帛缠足!全军如同背负泰山重负!只待退至安全距离!便是一盘散沙!”

季梁的胸膛剧烈起伏,语速快如连珠,喷溅出的唾沫星子几乎飞到随侯的貂裘上:“此刻!!随都锐卒即刻点兵!轻骑突进!衔尾猛追!咬住其溃散后军!此非追击!乃驱赶狼群!使其恐慌自相践踏!将其推下汉水悬崖!天赐之良机!失此一瞬……纵有十万金山,随国再无宁日矣!!”

随侯脸上的劫后松弛瞬间凝固!随即猛地涨红成猪肝色!他刚刚因恐惧而放下的心,骤然被季梁这番话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那无边无际的楚营杀伐威压仿佛又兜头罩下!他几乎是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声音因极度的后怕和刚刚摆脱生死大关的余悸而变得尖锐颤抖:

“季……季梁!汝何其狂悖!寡……寡人几倾一国之库!奉上金帛如山!方……方换得楚人高抬贵手!保全社稷宗庙于顷刻之间!!”他指着城外那片被遗弃的楚军营盘基座痕迹,如同指着猛兽脱枷后留下的恐怖爪痕,“此刻发兵?!那屈重!那楚军!乃破绞灭郧、踏碎绞骨之虎狼!此刻其军容尚整!其煞气未退!我等……我等这是……才离刀口!你想……你想把……想把寡人……把整个随都……再推入万劫不复的沸鼎汤锅之中吗?!追?!取祸之道!这是自取其祸啊——!!”

城上死寂!那些簇拥着君侯、刚刚还在为免于屠城而心有余悸、甚至暗喜的大夫们,也个个面无人色,如避蛇蝎般低下头,不敢看季梁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几乎要吃人的赤红眼珠。

季梁须发戟张!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北方天际!那惨淡的天空竟在此刻,云层裂开一丝缝隙!露出灰白天幕上,翼轸二星的轮廓!它们的光芒并非平静交替,而是如同两柄滴血的青铜矛戈,死死抵在一处,角力般互相挤压!其光赤中透黑!明灭不定!更令人心悸的是,二星分野之象,竟隐隐浮现一层如同冬日清晨冻结白霜般的、极不自然的晦暗阴影!

“天象如此!分野已染血霜!此兆非虚!”季梁的声音嘶哑如夜枭哀鸣,“君侯!不可……不可再……”

“报——!!!!!”

一声凄厉、变调的嘶吼如同裂帛!瞬间割裂了城头的死寂与争论!一名浑身泥泞、衣甲残破的随国快马探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上城楼台阶!一头栽倒在高阶下!他胸膛剧烈起伏,口鼻白气狂喷,显然是一口气从江滨狂奔至此!

“楚……楚军……”探子喉咙里咯咯作响,仿佛被惊恐堵塞,“楚军……渡汉水了!!”

随侯瞳孔骤然收缩!其余众人也猛地一怔!渡江?刚撤退便渡江?如此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