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未尽!
斜刺里!
一道灰影如同从殿柱阴影中陡然扑出的蝙蝠!斗伯比垂首侍立在楚文王身侧三尺,枯槁的头颅始终低垂,如同没有生命的朽木。然而就在伯瑷举杯抬头的瞬间!斗伯比那覆盖着陈旧龟甲纹路、仿佛枯死千百年的宽大袖袍,猝然无声无息地向上微微一抬!
幅度极小!如同微风拂过尘埃!
但——
嗡——!铮——!
两声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撕裂死寂的锐鸣如同毒蛇出击的嘶啸!骤然响起!
主位两侧!两根蟠龙柱的巨大阴影之中!两道蛰伏已久的精悍人影如同绷紧的机括骤然释放!快!准!狠!无声无息却又裹挟着令人胆寒的烈风!
楚将斗舟!身形如蓄势已久的猎豹!右掌之中,一柄鲨鱼皮吞口的青铜剑!剑未出鞘!剑柄裹缠粗糙布带!带着沛然无匹的沉猛力量!如同攻城巨槌!轰然横砸向伯瑷右臂手肘关节最脆弱处!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爆响!
“呃啊——!!”伯瑷凄厉的惨叫声尚在喉中翻滚!剧痛尚未完全炸开神经!金盏脱手飞溅!滚烫的酒浆如同血雨泼洒!
几乎不分先后!
楚将远章!如同暗影中的鬼魅!左臂闪电般探出!一只裹着漆黑犀皮手套、指节粗大如虬枝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五指如鹰扣!精准无比地、死死扼住了伯瑷因剧痛而本能痉挛后缩的咽喉!指腹下陷!喉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窒息!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冻结了伯瑷所有的惊恐与悲鸣!他那张谄笑讨好尚未散尽的脸上,瞬间只剩下因窒息而暴凸的眼球和因恐惧扭曲到极致的青紫色!整个人如同被巨蟒缠颈的雏鸟,被远章那铁钳般的手掌硬生生从地上提起足尖悬空!只有喉管里挤出“嗬嗬”的破风箱声!
窒息!惊怖!
伯瑷悬在空中的双脚疯狂踢蹬!如同离水的鱼!那张因酒意和谄笑而泛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酱紫!眼球因巨大的压力和窒息感暴凸而出!几乎要从眼眶里迸裂!布满血丝的眼白彻底被绝望的恐惧覆盖!嘴唇徒劳大张,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巨力踩踏时挤出的撕裂气音!腥臭的涎液混合着方才灌入口中的酒液,不受控地从嘴角喷涌流出!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唯有青铜兽炉中的炭火爆出轻微“噼啪”,清晰得如同骨裂!所有侍奉的近臣、奴仆如同被石化!僵在原地!手中捧着的酒盏、铜盘叮当落地!汁水四溅!
楚文王缓缓抬起了眼。
灯火在他深如寒潭的瞳孔中跳跃。他没有看那被扼住脖颈、濒死抽搐的息侯。目光,越过这血腥擒缚的一幕,投向宫殿深邃回廊的最暗处。
那里,珠帘微动。
一片素白的裙裾无声滑出阴影。
如雪。
如雾。
如凝聚了汉水两岸千年月光与血光的……一滴清泪。
只一刹那。
那素白的身影似有所觉,猛然定住!仿佛最精致的玉雕骤然凝固在时光深处!
“呼——!”
殿中所有的灯火被一股不知何处涌起的、裹挟着浓郁血腥气息的风骤然卷得疯狂摇曳!
无数跳跃的光影在雕梁画栋间、在铺陈的锦缎上、在悬于半空踢蹬挣扎的伯瑷扭曲酱紫的脸上……拉伸出无数道长长的、狰狞舞动的黑影!如同地狱洞开,万鬼齐出!张牙舞爪扑向那瞬间凝滞的素白!
素色衣裙被乱舞的气流掀起,仿佛欲坠的蝶翼。
楚文王握着那块白玉凤佩的手指,倏然收紧。羊脂玉温润的弧度深深陷入掌心肌理,凉意渗骨。
他看着她。
隔着十丈明灭的灯光。
隔着半生筹谋的血腥。
看着那片素白,在万千狰狞鬼影的扑击中……
骤然,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