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血谏·金戈震章台(2 / 2)

春秋往事 青山癫 1845 字 3天前

“鬻拳……以兵挟谏……实……寡人之过……非……拳之罪也……”

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被强行剥离醉生梦死后的……疲惫与清醒。

沉重的宫门,在震天的金鼓声中,终于——缓缓向内洞开!

晨光刺破云层,洒在丹墀之上。群臣肃立,玄端深衣在微风中拂动,如同沉默的黑色森林。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楚文王熊赀,终于再次踏上了这象征权柄的汉白玉阶。他身上的玄色蟠螭深衣依旧,但眉宇间那层被酒色浸染的慵懒与戾气,已被一种强行凝聚的、带着铁锈与血气的锐利所取代。步履沉稳,踏过昨日鬻拳鲜血浸染的石阶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吾王——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浪轰然爆发!如同压抑已久的洪流冲垮堤坝!震得殿宇嗡嗡作响!群臣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激动,是拨云见日的狂喜!斗伯比深深垂首,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朝贺声落。楚文王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最终定格在殿门一侧——鬻拳被两名强壮的亲兵搀扶着,半靠半坐在一张铺着厚厚毛毡的矮榻上。左脚处,厚厚的白布层层包裹,却依旧被深红的血渍不断洇透,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刺目红梅。那张凿齿环眼、因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痛楚的扭曲,只有一片近乎凝固的、磐石般的刚毅。他昂着头,环眼依旧如炬,坦然地迎接着王者的注视。

“鬻拳……”楚文王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刖趾谏君……有国土之风!虽以兵挟……亦是忠愤所激!孤……欲复尔原职……”

他话音微顿,目光落在鬻拳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断足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掠过眼底:“然……足不能行……难驱驰于军阵……”他略一沉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擢尔——为守门大阍之官!掌宫门锁钥!司王城启闭!子孙——世守此职!以彰孤……不忘忠烈之心!!”

“臣——鬻拳——叩谢王恩!!”鬻拳的声音嘶哑却洪亮,如同金铁交鸣!他挣扎着,在亲兵搀扶下,以单膝重重顿地!头颅深深叩下!额角触及冰冷玉砖!那包裹着断足的白布上,血渍瞬间扩大!如同一枚无声的、以血铸就的忠诚印记!

楚文王不再看他。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带起一股凛冽劲风!他目光如电,瞬间刺破殿宇的穹顶,直指遥远的西北方!那里,是邓!是申!是尚未臣服的疆土!是霸业版图上最后的缺角!

“斗祈!斗舟——为前部先锋!”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久违的杀伐决断!

“点兵——二十万!克日——兵发邓国——!!!”

战鼓!再次擂响!

这一次,不再是为谏君王!

而是为——饮血开疆!

二十万楚甲如同赤色怒潮,席卷过荆襄大地,最终在刃河之畔扎下连绵营盘。冰冷的河水倒映着如林的戈矛与肃杀的赤色旌旗。中军大帐内,楚文王卸下沾染征尘的玄甲,目光灼灼地盯着案上巨大的羊皮舆图,指尖重重点在“邓”字之上。

“邓……”他眉头微锁。那毕竟是母国。是邓曼夫人的血脉所系。挥戈相向,如同撕裂自己的骨肉。

“大王。”斗伯比如同幽影般出现在帐门阴影处,枯槁的手指无声地划过舆图,精准地落在“申”地,“伐邓……如惊弓之鸟,必引其死斗,且……惊动周室。不如……”他指尖在“申”字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假道伐申!”

楚文王眼中精光爆射:“假道伐申?”

“正是!”斗伯比嘴角扯开一丝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的弧度,“申国,扼守要冲,富庶而骄。邓之屏障也!大王只需遣一使,告邓祈侯:楚欲借道伐申,以清西顾!邓侯乃大王外祖,必欣然允诺,甚至……出城劳军!待我大军假道而过,猝然回戈!申破——则邓如瓮中之鳖!唾手可得!此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妙——!”楚文王猛地一拍案几!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有被毒计点燃的、赤裸裸的征服欲!“遣使!速告邓侯——楚借道伐申!为汉东除害!!”

邓国王宫。暖炉融融,檀香袅袅。邓祈侯——楚文王的外祖——接到楚使恭敬呈上的国书,抚着花白的胡须,脸上绽开欣慰而自豪的笑容。

“好!好!吾甥有志!征伐不臣!扬威汉东!此乃吾邓氏之荣光!”他声音洪亮,透着长辈的慈爱与骄傲,“传令!备厚礼!开府库!孤——要亲出邓城!犒劳王师!为吾甥——壮行——!!”

“君侯——且慢——!!!”

三道身影!如同三道撕裂暖意的寒流!骤然从阶下群臣中抢步而出!齐刷刷跪倒在丹墀之下!声音带着急迫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