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京畿暗刃(2 / 2)

春秋往事 青山癫 1610 字 2天前

“为子者,奉母命……如奉天。”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焉得违之?”他缓缓抬起手,玄色的广袖流云般拂过冰冷的御案,“宣旨——”

“臣弟……谢王兄……隆恩——!”

清朗激昂的谢恩之声响彻殿宇!叔段深拜叩首。当他抬起头时,脸上是毫无掩饰的、少年得志的飞扬意气。那被武姜宠惯了的天真无畏,与这肃杀深宫的冷酷底色,在抬首间碰撞出无声的裂痕。他无视祭足如刀锋般的注视,也无视御座上珠旒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转身退下时的脚步,带着即将掌握权柄的轻快与骄矜。

车驾滚过初融的雪道,泥浆飞溅。旌旗簇拥之中,年轻的“京城太叔”叔段踞坐于四马高车之上,金络马头铃在风中清越作响。他身后,新筑的京邑城垣轮廓初现,灰沉沉的巨大夯土墙尚透着湿气,如同蛰伏的土黄色巨兽。

“恭贺太叔!贺喜太叔——!”西鄙宰与北鄙宰两位地方首官,早已率领僚属在刚刚竖起城门的简陋瓮城外匍匐恭迎。两人面色惶恐,额角沾着奔波的尘土雪迹。

叔段并未下车,只微微倾身,目光越过叩拜的人群,落在那片尚显空旷、但地位紧要的城邑腹地上。他嘴角勾起一丝睥睨天下的弧度,声音清晰传到每一个屏息俯首的官员耳中,带着新贵特有的不容置疑:

“自今日起!”他手指虚点西、北二鄙方向,“汝二人所治之地,既属寡人食邑辖境!便如臂膀之与躯干,血脉相连!”

两位鄙宰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他们世代效忠新郑公室,直属国卿!太叔此举……乃是明晃晃的割裂!

“自今而后——”叔段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瓮城残雪之上,“尔等境内所有赋税钱粮、刑名案卷、乃至……一丁一役、一甲一马——”他身体微微前探,目光凌厉如箭镞,刺穿两人的恐惧,“皆须呈至寡人案前!兵权调度!万民拥戴!只认京畿虎符——!”

北鄙宰脸色惨白,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西鄙宰。西鄙宰的嘴唇剧烈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叔段那双充满了力量与威慑的年轻眼眸死死锁住。

“毋需再往新郑朝觐……毋需再向他人——俯首称臣!”叔段一字一顿,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如同烙铁烫印,“此令——即行!违者……”他猛地抽出腰间装饰华丽的佩剑,雪亮的剑锋在寒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严惩不贷——!”

冰冷的剑锋寒光如同实质的杀气,劈碎了二鄙宰最后的迟疑。他们身躯猛颤,如同被抽去了脊椎骨!连滚带爬膝行向前,双手颤抖着捧出象征城邑权柄的铜符令信和户籍册契,高高举过头顶!

叔段身边的心腹家臣大步上前,接过那沉甸甸的权力证明。一城金铸符节砸在叔段摊开的掌心!冰冷沉重!另一城沉重的漆绘木牍被随意扔进侍从捧着的锦囊!

“噗嗒……”一声闷响。锦囊的丝绦因木牍的重量绷紧,悬于囊口边缘。城邑印信的一角滑出锦囊深紫的丝缘,粗砺的棱角在冬日的残阳下泛着生硬冷漠的青铜光泽,重重跌入叔段手心,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大锤砸在二人心脏之上。

就在西鄙宰与北鄙宰头颅彻底触地、额头抵在冰冷刺骨的融雪烂泥中的刹那——

在他们绝望的眼角余光里。那新筑的巨大京邑门楼内侧,被冬季湿寒水汽长久浸润的粗糙夯土城垣墙体深处,一条刚刚被巨大石料沉降压开的细微裂痕边缘,一道如同腐血般浑浊、深褐锈色的水痕,正缓慢而执着地渗出墙体,蜿蜒滑下……

悄无声息地,没入墙根那片更加深浓的、初春泥雪的污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