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诈盟三钟(2 / 2)

春秋往事 青山癫 2094 字 1天前

“少师!汝乃误国!”季梁须发戟张,厉声呵斥。

“轰隆隆——!”

骤然间!如同闷雷炸开!大地狂颤!城墙在季梁的怒吼声中猛地震抖!

随侯骇然惊叫!只见北面楚营方向,烟尘陡起!遮天蔽日!那整齐列阵的楚军方阵,在雄浑的战鼓擂动下,如同决堤的血色狂潮,瞬间启动!带着踏碎山河的恐怖威势,滚滚朝随城南门压来!无数戈矛尖锋反射着阴沉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城楼砖石簌簌落下灰尘!

田少师一屁股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如骨灰,牙齿咯咯作响:“迟了……迟了……来了!他们打来了!君侯!开城献金尚存一线生机!若再迟疑……玉石俱焚矣!!”

巨大的、裹着铁皮巨木撞击城门的声音,如同直接擂在每一个守城随兵的心脏上!闷响如同濒死的重喘!整座城池都在呻吟!门楼上方的灰尘簌簌而下!

“君侯——!”田少师几乎是爬行着扑到随侯脚下,死死抓住那华贵的裘袍边缘,涕泪横流,“城……撑不住两个时辰!城中儿郎……非敌楚军之万一!开城!开城奉金谢罪!是唯一的……活路!臣愿……出城请降!!”

那沉重的擂门声如同索命的鼓点,彻底击溃了随侯的最后一丝侥幸。他颓然瘫软在冰冷的石垛上,挥了挥手,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砾磨过:“开……开门……带金帛……随……随少师……去……”

沉重的木栓被铁链吊起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城门在垂死呻吟。精工细绣的青罗伞盖撑在头顶,田少师走在队伍最前方,努力挺直腰杆。十余辆包裹厚实的牛车紧随其后,车内满载随国府库中最为名贵的金器、玉璧、雪白的精丝绨帛。车轮碾过吊桥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楚军大营辕门早已大开。甲士如林,戈矛蔽日,森然目光如同实质的刮刀刮过每一个随人使者脸上的卑微与恐惧。空气冻结。只闻牛车粗重的喘息与车轮碾压冻土的“咔嚓”声。

楚先锋屈重,就立在辕门内空旷校场的中轴线上。一身漆黑犀甲如同染血的巨兽鳞片,唯有护心镜处一抹冷光映着冬日惨淡的日头。他身形如山,手中握着一柄形状奇古、刃口布满暗红干涸斑痕的巨大石斧——那正是前日从蛮王尸身旁攫取的王权象征!

田少师努力挤出最谦恭的笑容,在屈重身前三步停住,欲行大礼:“外臣田少师,奉寡君……”

“楚王有令!”屈重的声音打断他,如同冰原裂开的第一道缝隙,冷硬无情,“凡随国事宜,皆由本将代掌裁处!尔无须见驾!免!”

田少师膝盖一弯,拜伏的动作僵在半空,惊愕抬头:“这……臣奉寡君之命,乃是专程觐见楚王陛下,亲奉金帛谢罪,乞存社稷宗庙……”

他话音未落,屈重那覆盖着鳞状铁甲的手猛然探出,动作快如毒蛇噬颈!根本不容田少师躲闪,一只冰冷、粗糙、带着浓重铁锈与血腥味的手掌,已经狠狠钳住了田少师一只因寒冷而略略缩在锦袖中的手腕!

田少师浑身剧震!一股蛮横无匹的沛然巨力顺着手腕涌入,几乎捏碎了他的骨头!他痛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内衫!恐惧如同无数冰针扎入脊椎!

“大夫不必亲往郢都朝贡,”屈重的声音紧贴着他因剧痛而扭曲抽搐的耳边响起,带着一股热铁腥风,“此地,便是荆州!风光更胜他处!大夫不远千里来劳我大军……不如再送一程?留于营中……看吾……如何踏平尔邦——如何?”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匕首,直刺田少师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田少师魂飞魄散!屈重的手劲钳得他手腕筋骨欲裂!那只沾满血腥、曾斩杀敌国君主的手!那柄象征蛮王死亡的巨石重斧!那冰冷穿透骨髓的威胁!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回答稍慢一步,这只手和这柄斧,下一秒就会降临到自己脆弱的颈骨上!

“将…将军厚意……心领!心……领了!”田少师声音彻底变调,带着不似人声的凄惶嘶哑,“容……容臣等……日后!日后自当整备……大礼……再入……入……入贡……今日……实在……”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眼泪鼻涕不受控地淌下。

“也好!”屈重的手猛地一松!

田少师如同断线木偶,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又狼狈不堪地手脚并用向后爬去!屈重俯视着他那副惊弓之鸟、屎尿皆出的丑态,嘴角勾起一丝混合着不屑与冷酷的弧度,如同猫戏耗子后的餍足:

“那就……劳烦贵使速归,告之汝君:贡物……本将收了!吾王……允汝之降!即刻开城……迎吾军入内签订城下之盟!若敢再拖延半个时辰……”他的目光扫过那十几车金玉财物,声音陡然阴寒如九幽裂风,“随国……便是下一个郧!”

巨大的“楚”字赤旗在寒风里扯出一道尖锐的裂帛之声。

楚军,撤了。

辎车碾过冻土留下的沟壑旁,是随人瞠目结舌的面孔,以及田少师瘫在城门洞里尚未干的失禁污迹。城墙上,季梁枯立如铁,眼角的余光掠过北方天际——翼轸二星的光芒,在正午惨白的日光下黯淡下去,唯有斗杀之象崩解前,在分野线上拖拽出几道久久不散的血色余光,如同天幕无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