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旌旗猎猎如血,蹄铁碾过申国故地破碎的砖石,卷起浓重硝烟与血腥的尘土。大军西归,浩浩荡荡碾向邓国。中军青铜战车颠簸于坑洼官道,楚文王熊赀裹着玄色大氅斜倚车厢,指节无意识敲击着冰冷剑鞘,发出沉闷声响。铁甲外寒气凛冽,心中却似有块垒盘踞——那是申侯头颅断裂时溅在车辕上的血点,暗褐色,洗刷不净。
车帷微掀,一缕裹挟着雪沫的寒风涌入。斗伯比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如同枯树皮贴在阴影处:“大王……凯旋之师归邓……邓侯,必再开城郊迎……”他枯枝般的手指无声探入袖中,似要抽出一卷无形的死亡敕令,“此乃……天赐……绝……邓之机!”声音低沉粘腻,如同毒蛇滑过冰冷石面,“前军掩杀!斩邓祈侯头颅!铁蹄踏碎宫阙!将邓国……彻底……抹去!”
文王的手指在剑鞘上猛地一顿!玄铁指套刮擦出刺耳裂帛声!他微阖的眼睑骤然掀起!眸底翻涌的并非狂喜,而是一瞬复杂厉色——舅舅温热的血酒仿佛还在昨日唇齿间,邓城那场盛筵的暖香犹在鼻端……可那丝犹豫如风中烛火,瞬间被霸业熔炉焚成飞灰。
“准!”命令如同冰刀斩落,“传旨——斗祈、斗舟!偃旗!卷甲!过邓城——如入无人之境!待其……开门揖盗——杀!!!”
邓城,霜风愈紧。灰白城堞上,骓甥三人黑袍如铁,凝立风雪。骓甥五指几乎扣进冰冷墙砖,骨节青白暴突。目力所及,天际线烟尘翻滚,赤潮逼近——卷甲裹兵,悄无声息。
“舅父……竟犹在府内焚香……备礼相迎?”冉甥喉中溢出一声惨笑,似哭似嚎,“亡邓……便在今朝!”
他猛地拔出佩剑!寒锋映出眼底赤红血丝!“走——!!”
三道黑影如离弦之箭,撞破风雪,直扑城外莽莽群山。霜雪落满头,疾驰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灰暗的林木深处,只留雪地上深重的蹄印,如滴入灰布的血泪。
城门下鼓乐喧天,仿佛竭力驱散寒气的垂死挣扎。邓祈侯身穿崭新紫裘,须眉染霜,双手捧着盛满温酒的青铜蟠螭樽,殷切眺望。车驾如林,旗幡卷雪——楚军前部浩荡行至城门一箭之地,却如黑潮遇礁石般无声裂开。
斗舟策马单骑出阵。
马背上,铁甲凝霜。他扯动缰绳,青骢马长嘶,铁蹄踏碎泥雪:“君侯盛情,楚王心领!然王驾尚缓行五十里,风雪难避——何劳久候?城外风寒,请回府静待!”
笑意,堆满邓侯苍老面庞:“将军辛苦!老夫……”
话音未落——
“杀——!!!”
一声裂帛般的咆哮自斗舟喉中炸出!如同开闸的雷霆!
无声的巨兽瞬间睁开了赤红血眼!楚军前阵猛然撕去伪装!无数藏于辎车后的楚军锐卒掀起遮蔽,如同地狱恶鬼撕开人皮!弩机绞弦之声刺耳炸响!密集如飞蝗的劲矢暴雨般泼向洞开的城门!滚着桐油烈焰的火把带着凄厉风啸狠狠砸向城头箭楼!厚重的城门在数柄铁钩的狂拉猛拽下发出垂死的呻吟!
“敌袭——!!”
邓城守军魂飞魄散的尖叫被骤然爆发的惊天惨嚎与铁蹄狂飙的轰响瞬间吞没!
邓祈侯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化作灰白底色上裂开的惊怖刻痕!他猛勒缰绳,坐骑人立而起!紫裘被劲风刮落,须发戟张,目眦尽裂!
“楚——贼安敢——!!!”
苍老的嘶吼混着雪沫血沫一同喷溅!他拔剑!策马疯狂冲向摇摇欲坠的城门!但为时已晚!
赤色洪流已如烧红的铁汁般疯狂灌入城门!楚军长戈捅穿了仓皇结阵的邓兵!沉重车轮碾过冻土,溅起泥浆血冰!城门口狭长通道瞬间化作绞肉磨盘!楚兵踏着断肢残躯杀入内街!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