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朔风如刀,刮过燕山北麓陡峭的绝壁,卷起漫天枯黄草叶与砂砾,打在连绵的齐军营寨上噼啪作响。中军大帐内,炭盆里的火苗被钻隙而入的寒气逼得奄奄一息,映照着帐中诸将铁青的脸庞。齐桓公端坐主位,玄色大氅沾满北地风尘,手指重重划过粗糙地图上标注着山戎两大部落的险恶巢穴,声音沉凝如山岳相撞:
“仲父!戎兵聚二十万之众,据险而守,其势如虎踞狼贪!燕京危如累卵!寡人欲摧之!计将安出?”那双惯常睥睨天下的虎目,此刻凝注在管仲那张不起波澜的脸上,目光锐利如刀锋,字字带着北境的寒霜与救燕的急迫。
管仲上前一步,布衣素袍在肃杀甲胄林立的军帐中异常醒目,却又稳如山岳。他目光扫过地图上山峦起伏如獠牙的地形,平静开口,每个音节却清晰敲在诸将心头:
“回禀主公。臣详察戎狄作战,其倚仗者三:其一,马匹健壮;其二,骑射精绝;其三,来去如风,难觅其踪。然……”他眼中精芒一闪,“其亦有三缺!缺粮草后援,缺智谋奇正,更缺……攻坚拔寨、持久缠战之力!今秋高气爽,正是戎马膘肥体壮之时,其骑射之威更增十倍!若我军正面强攻其寨栅,硬撼其锋锐,无异驱羊入虎口,纵胜,亦必血肉成山,元气大伤!徒耗国力,难竟全功!”
帐内诸将心头一凛,凝重之色更甚。宾胥无抱臂昂首,眉宇间尽是悍勇桀骜;王子城父则眯起眼,手按剑柄;公孙隰朋眼神锐利如鹰隼;易牙垂首恭立,掩去眼底一丝精明。
管仲话音未落,语锋陡转:
“故!欲破山戎,不可与之角力争锋,当避其长,击其短!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长在弓马?则吾先毁其粮草,饿其马腹!断其筋骨!其速如风?则吾以疑兵耗其心神,结网待其入彀!以逸待劳,静待其乱!待其弓弛马倦,神疲志沮之时——!”他五指猛地收拢,如同攥住一只无形的野马脖颈,声音陡然扬起,“方是我雷霆之师,犁庭扫穴,毕其功于一役之时!”
这番分析鞭辟入里,如同混沌中劈开一道亮光!齐桓公眼中厉色隐去,精光暴涨,一拍案几:“善!计将安出?速速道来!”
管仲拱手向前,目光锐利扫过殿下诸将:
“高奚何在!”
“末将在!”一员虎背熊腰、身着重甲的骁将跨步出列,声音浑厚如金铁交鸣。
管仲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一处陡峭的山峦标识:“山戎若遭袭,令支与孤竹二王必互相驰援!此峰名为天柱!扼守令支援救孤竹之咽喉绝径!”他盯着高奚那双饱经沙场的眼睛,“令汝引精兵一万!衔枚疾走!不惜代价!穿山涧,越绝岭!五日之内!隐秘抵达天柱峰顶!构筑壁垒!死守此峰!截断令支援兵!纵孤竹倾巢来攻,亦必挫其锋芒!使其两股铁骑,首尾不能相顾!此乃第一处死穴!可能死守?!”
高奚胸膛剧烈起伏,铁甲铿锵抱拳,声若惊雷:“末将纵战至一兵一卒!绝不使令支一兵一卒,踏过天柱峰顶半步!军令如山!”
“好!”管仲目光稍移,“仲孙湫!”
“末将在!”一身材精悍、目光锐利如鹞鹰的将领凛然应声。
“汝引五千轻骑!自鹤子谷秘道深入!此谷幽深,乃山戎囤粮草辎重重地!”管仲目光似有火焰跳动,“汝部皆为火箭手!多携硫磺硝石火油之物!夜袭其粮营!不恤人命!焚其粮!烧其秣!断其饲!待火光冲霄,粮草焚天,须臾即走,不得恋战!务必使其腹中无食,马前无粮!此乃其二!断其筋骨!可敢入其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