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伐楚檄文下的暗流(2 / 2)

春秋往事 青山癫 2071 字 1天前

他微微欠身,语调放缓,仿佛在描绘壮阔蓝图:“大军所过之处,海天相接,帆樯蔽日!此为天道伐逆之伟象!以此兵威临楚境,如神兵天降!楚蛮子纵有精甲铁阵,安能挡我堂堂王师之正朔浩然?”他目光灼灼看向桓公:“此上策也!望盟主明鉴!”

帐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滞了。东夷?海路?奇兵?这个大胆得近乎离奇的路线图,让那些习惯了内陆征伐的诸侯们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各异,惊疑与思虑不断闪动,竟一时无人应答。

齐桓公的目光落在这位陈国大夫的脸上,沉默片刻,并未表态,只是转向身侧那一袭简朴青袍的管仲:

“仲父……子波大夫此论,你以为如何?”

管仲的目光依旧凝在面前那张摊开的皮舆图上,手指在那密集复杂的山川河流网络间缓缓移动着。对辕涛涂那番极具煽动性的慷慨陈词,他甚至未曾抬一下眼皮。然而,就在桓公问话落下的瞬间,他那低缓而冰冷的声音已然响起,如同深潭投入一块坚冰,瞬间冻结了帐内刚刚升起的一丝波澜:

“自东夷沿海而下?”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洞察秋毫的了然:

“此去山重水复,路途何止万里之遥?若沿路遇上一二东夷顽敌阻拦,我军纵有滔天之力,也如深陷泥潭!举步维艰!”他指尖猛地顿住,点在地图上一个醒目的位置——陈国!

“而我大军主力一旦在东线被绊住手脚……敢问盟主,楚之巨舟艨艟、荆楚精锐甲士,何尝不会如狡狐出洞?”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直指人心:“趁此良机,轻舟疾进!断我粮道!切我归途!那时,大军背海而战!前有狼,后有虎!试问——百万雄师!进退维谷!是为上天无路?抑或入地无门?!”

冷冽的话语如同寒锥,刺得帐中诸人背脊生凉!管仲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落到了辕涛涂那张瞬间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洞穿肺腑、令人无所遁形的锐利:

“至于子波大夫,您这般……‘深谋远虑’……”他嘴角那抹冷意更深,“陈国,地处我大军南下伐楚的必经要道之上。若我军过境,大军粮秣耗费……您堂堂陈国肱骨之臣,可是忧心忡忡……”他略作停顿,一字一句,如同刀锋刮过辕涛涂的脊梁骨:

“忧心耗费你陈国——国库府库之内,那犒赏我数十万盟军的三军——酒、肉、粟、米之资?故不惜将我大军引入绝境,以损盟主威名,保你一国之私囊?!”

字字诛心!如裂帛惊雷!

辕涛涂浑身猛地一晃!那精心维持的镇定如同被巨锤击中的琉璃镜面,瞬间破碎!他脸色由白转青,张着嘴,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细长的眼睛里塞满了被剥光伪装的巨大恐惧!

“管仲父之言——至当!至明!”一个响亮而突兀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平地惊雷!竟是郑国大夫申侯!他一步踏出班列,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对着桓公深深一揖,声音洪亮清晰得如同故意敲打在辕涛涂那已然摇摇欲坠的神经上:“辕大夫此计,包藏祸心!意在祸水东引!险恶如此,当诛!当囚!以儆效尤!”

“哼!”齐桓公鼻中发出一声极度压抑、却如同火山岩浆在咽喉间翻滚的闷哼!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早已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狂怒风暴!盟主之威!诸侯同心!竟险些被区区一个守财大夫的龌龊私心引入深渊!

“辕涛涂——!!”

这一声暴喝!如巨灵神震怒!震得整个帅帐嗡鸣不已!桓公眼中寒光暴涨!如同实质的利剑直射呆若木鸡、面如死灰的辕涛涂!

“汝——巧舌如簧!藏奸卖诈!包藏祸心!竟敢设计坑陷寡人——数十万会盟雄师?!汝安敢?!!”他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声音如同刮过青铜剑锋的风,带着刺骨的杀意:

“来人!!”

帐外甲士如虎狼般应声涌入!沉重的脚步踏得地面震颤!

“将此獠——剥去冠带!打入木笼囚车!”桓公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死死锁定在辕涛涂瘫软如泥、抖如筛糠的身上:“待寡人踏平楚境!班师之日——再行定此逆贼——祸乱军心!动摇盟主之滔天罪过!!”

“诺!”

甲士粗暴地抓住辕涛涂的胳膊,如同拖拽一只待宰的牲畜。玉圭冠冕叮当落地,碎裂开来。辕涛涂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双绝望空洞的眼睛,被强行架离了帅帐,投向他为之恐惧却又精心算计过的——那条通往南方铁与火战场的不归路。

帅帐内一片死寂。气氛凝重如铅。只有炉中的兽炭无声地爆开几点火星。齐桓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浊气仿佛凝成白霜,融入帐中冰冷的空气。他目光再次扫过地图上那条纵贯中原腹地的坚实路线——陈国!郑国!

“传令——三军!”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即日起兵——沿陈!郑!大道!南下!兵锋直指——楚蛮郢都!!荡平——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