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七年春,苏州城外的长堤上飘着细雨,青石板路上泛着潮气。灯笼匠陆明德背着他那套紫檀木工具箱,踩着湿漉漉的草鞋往城里赶。箱角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惊起路边垂柳枝头两只白鹭。
这日正是上元节前七日,陆家灯铺接了知府衙门的急单。往年官府只在元宵当夜悬挂六百盏宫灯,今年却要提前三日试灯。老掌柜临终前握着他的手,枯瘦手指在账本上划出深深沟壑:\"德儿,这灯笼铺传到你这已是第七代,可别砸了陆家的招牌。\"
转过虹桥时,陆明德闻到一股焦糊味。河埠头歪着半截焦黑的木架,烧得变形的竹篾散落如蛛网。几个穿短打的脚夫蹲在岸边抽烟,见他过来便压低声音:\"陆师傅,那户姓吴的宅子邪性得很......\"
话音未落,河面突然掠过一阵阴风。陆明德下意识攥紧腰间牛角灯,这是祖传的物件,黄铜灯座刻着\"长明\"二字。他望向对岸吴员外家,朱漆大门紧闭,檐角却垂下一盏青色灯笼,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那不是寻常烛火。\"陆明德想起午后路过吴宅时,门缝里渗出的幽蓝光晕。当时他正调试新制的走马灯,铜轴卡住三寸有余,此刻想来竟像被人刻意绊住。
暮鼓响起时,陆明德蹲在灯铺天井里刨制灯骨。樟木清香里混进一缕沉水香,他抬头见个戴方巾的秀才立在滴水檐下。那人月白色直裰沾着泥浆,怀里抱着个包袱,露出半截鎏金烛台。
\"听闻陆师傅能制会动的灯笼?\"秀才声音像浸过冰水,袖口露出半截青筋暴起的手腕。陆明德注意到他腰间悬着块鱼符,暗纹里盘着条首尾相衔的蛇。
待将人让进堂屋,陆明德才看清那包袱里裹着盏青铜灯。灯身布满铜绿,却掩不住繁复的饕餮纹。秀才解下外衫时,露出后背狰狞的烫痕,状如莲花。
\"此灯名为'衔月',三百年前从波斯传入。\"秀才抚摸着灯座上残缺的铭文,\"但缺了三枚鳞片,陆师傅可见过这样的铜?\"
陆明德凑近细看,突然浑身发冷。那些斑驳铜锈下,隐约露出青黑色龙鳞纹路。他想起昨夜打烊时,库房里那盏失踪的龙鳞灯。当时他分明将十二盏宫灯收进楠木箱,清晨却少了盏鎏金八角灯,箱底留着片带血的鳞状物。
\"客官说的鳞片,可是这般形状?\"陆明德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昨夜他发现那片异物时,鬼使神差用蜡封存起来。
秀才瞳孔骤然收缩。他解下腰间鱼符按在蜡片上,暗红纹路竟像活过来般游走。\"果然是你。\"他指尖燃起幽蓝火焰,\"三年前苏杭灯市大火,烧死七十三人的那场,也有片这样的鳞。\"
窗外惊雷炸响,雨帘中忽然浮现数十盏青色灯笼。陆明德猛地撞开后窗,见河面上飘着无数灯笼,每盏都映着张痛苦人脸。老槐树簌簌发抖,树洞里渗出粘稠黑血,凝成个三眼石像。
\"快走!\"秀才扯断颈间红绳,玉坠里飞出七根银针钉在梁柱上。陆明德这才发现屋檐下悬着七枚铜铃,此刻正疯狂震颤。秀才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墙上顿时浮现出幅星图,二十八宿中鬼宿正对应吴宅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