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突然亮起数百盏鲛人灯,陈三郎看见墙上密密麻麻挂满珍珠,每颗都连着根透明丝线。海浪声从地底传来,带着某种古老韵律,那些丝线开始随波起伏,将珍珠串成巨大的蚌壳形状。他后背鳞片突然全部竖起,剧痛中听到有人在耳边轻笑:\"你阿娘可还在等珍珠续命?\"
记忆如潮水倒灌。七岁那年暴雨夜,母亲蜷缩在漏雨的茅屋咳嗽,咳出的血染红了床头陶罐里的珍珠粉。父亲抱着他从暗礁群的洞穴回来,怀里揣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说只要献给泉州府,就能买来龙涎香治咳疾。可那夜府衙的人来了,父亲被乱箭射成刺猬,母亲连夜带他逃往澎湖。
陈三郎的牙齿突然暴长三寸,咬断缠在腕间的丝线。整面珍珠墙轰然倒塌,露出后面巨大的水槽,十几个鲛人被铁链锁在槽中。为首的老妇鱼尾已经溃烂,却死死护着怀中的婴孩,那孩子额间有颗朱砂痣,与陈三郎后背鳞片形状一模一样。
\"当年你爹剖开我肚子取珠时,就该把你的胚胎也挖出来。\"老妇的鳃盖剧烈翕动,水槽里泛起血沫,\"看看你背上那片逆鳞,只有纯血鲛人才会在月圆之夜......\"
瓦片突然被掀飞,陈三郎看见阿螺举着火把站在院中。她发间别着那颗夜明珠,光芒照亮了追兵脖颈处的刺青——都是东厂特有的蟾蜍纹。最前面的人举起绣春刀,刀刃上映出陈三郎完全变形的脸:额间龙角破肤而出,尾鳍扫塌了半面土墙。
海浪在子时三刻准时裂开。陈三郎抱着母亲跃入漩涡时,看见阿螺将夜明珠按进自己心口。璀璨光华中,无数鲛人从海底浮起,他们鱼尾上的珍珠母贝接连爆裂,化作漫天星雨。东厂番子的绣春刀在深海中锈蚀成泥,陈三郎最后听见的是阿螺的歌声,那旋律和他七岁那年偷听到的老渔妇哭诉重合——
\"珠渊开,龙女来,鲛绡尽处是故宅......\"
永乐二十年的钦天监记录着奇观:南海连月潮涌如沸,月圆之夜有巨蚌浮出海面,吐出夜明珠百颗。泉州知府在奏折里说这是祥瑞之兆,朱棣龙颜大悦,赐名\"珠渊\",并拨款在原址修建宝塔镇海。只有老更夫记得,每逢雷雨夜,塔顶会传来女子凄切的歌声,伴着隐隐约约的龙吟。
而陈三郎的后裔,世代居于泉州东郊,每逢海祭大典,他们后背便隐隐现出青鳞,手握祖传鱼符,凝望大海方向,口中喃喃自语:\"珠渊深,珠渊远,莫道人间无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