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萤衣星泪(1 / 2)

岭南的梅雨季总带着股子黏腻的愁绪,阿蓠蹲在竹篾凳上,第三十七次用鹅毛蘸着萤火虫的体液涂抹嫁衣。青石板缝里渗出的水苔顺着墙根往上爬,像极了昨夜梦里那串拖在地上的湿发。

\"阿蓠,该去染萤了。\"母亲掀开竹帘,竹篮里的萤火虫撞得竹壁沙沙响,绿光透过粗麻布漏出来,在她眼角的皱纹里碎成星点。阿蓠望着自己膝头的嫁衣,二十八只萤囊静卧在月白缎面上,像二十八颗不会发光的死星。

岭南渔村有个古老的规矩,待嫁新娘必须穿缀满萤囊的嫁衣。那些用蛛丝和蝉翼纱做成的小袋子里,要装进七七四十九只萤火虫,它们的荧光是天上星宿的眼泪,能照亮新娘通往夫家的路。若萤衣不发光,便是\"无泪新娘\",会给村落带来灾厄。

阿蓠把最后一只萤囊缝好时,窗外响起了梆子声。戌时三刻,染萤人该来了。母亲往门口摆了碗清水,碗底沉着三枚铜钱,这是给盲眼老妇的谢礼。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带着海腥味的风卷进一团绿光,老妇的竹杖点在青石板上,笃笃有声。

\"又没亮么?\"老妇的眼窝深陷如古井,指尖划过萤囊,忽然顿住,\"你这料子......\"阿蓠攥紧衣角,这是用父亲打渔时捞到的前朝锦缎改的,上面的并蒂莲纹还隐约可见。老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萤囊上,竟让几只萤火虫微微亮了一瞬。

\"莫用死人的东西。\"老妇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陶罐,\"用我的血再染一遍,或许......\"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喧天的锣鼓声。阿蓠掀开窗帘一角,只见村长家的大儿子骑着高头大马,正从村口经过,马背上的红绸里裹着件流光溢彩的萤衣——那是村长女儿阿箬的嫁衣,每颗萤囊都亮如星辰。

\"明日就是吉时,阿蓠姑娘准备好了么?\"媒婆的尖嗓门刺破暮色,阿蓠慌忙吹灭油灯,黑暗中只有老妇的萤火虫在游走,像一串断了线的鬼火。母亲的叹息从头顶落下来,带着海水的咸涩:\"她爹当年就是在海上撞见了不发光的萤群,才......\"

深夜的海滩寂静如墓,阿蓠抱着嫁衣走向礁石。潮水退去后露出的泥滩上,横七竖八躺着死鱼,眼睛里还凝着未干的磷光。她解开衣襟,将老妇给的陶罐里的液体涂在萤囊上,暗红的血迹渗入缎面,竟开出一朵朵形似萤火虫的花。

第一只萤火虫落进萤囊时,远处忽然亮起一片绿光。不是零散的萤火,而是整整齐齐的光带,像一条流动的星河,正朝着村后那片禁忌的溶洞飘去。阿蓠记得父亲临终前曾抓着她的手,用血在沙滩上写了个\"洞\"字,旁边还有个歪歪扭扭的星形。

溶洞的入口被藤蔓遮掩,阿蓠拨开带刺的野蔷薇,手臂上立刻冒出几道血痕。洞里弥漫着潮湿的石灰岩气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晒干的茉莉混着铁锈味。她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洞壁时,整个人猛地僵住——

那不是普通的岩石,而是密密麻麻嵌在洞壁里的星形水晶,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裂纹里渗出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阿蓠伸手触碰最近的一颗,指尖刚沾上液体,水晶突然发出蜂鸣般的尖啸,整面洞壁的水晶同时震颤起来。

\"谁让你进来的?\"冰冷的女声从洞顶传来,阿蓠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襦裙的女子倒挂在钟乳石上,长发垂落如帘,发间别着的萤火虫正幽幽发光。她的裙摆下露出一双赤脚,脚踝上拴着铜铃,却没有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