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长安晓钟录(2 / 2)

记忆如潮水涌来。十年前父亲陆沉突然辞官,带幼子隐居终南山。临行前夜,父亲将家传铜印塞进他襁褓,印纽上盘着的青铜蛇突然咬住他手腕,留下永不消退的青鳞印记。此刻那印记正在发烫,蛇形纹路沿着血管游向心口。

无垢的木鱼突然爆出火星,檀木屑在空中凝成梵文。苏玉娘趁机扯开画轴,画中血字化作金线缠住白衣人。陆彦看见师父袈裟滑落,露出后背狰狞的蛇形刺青——与父亲密室画像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当年陆氏先祖用九子镇魂钉封住地脉,你父子却私放镇魔杵...\"无垢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露出下面青黑色的龙鳞,\"可知永徽四年的地龙翻身,根本是人为?\"

地宫穹顶轰然开裂,月光如银瀑倾泻。陆彦看见那尊镇寺古钟悬浮半空,钟体布满血管状纹路。白衣人摘下面具,露出与陆彦相同的面容,只是眼角多出三瓣鳞纹:\"兄长可知,你怀中的铜印才是真正的镇物?当年父亲将我们兄弟调换,用假印害得陆氏满门抄斩...\"

陆彦突然头痛欲裂,记忆碎片里浮现父亲书房深夜密谈的场景。父亲将真印塞入他襁褓时,窗外闪过戴青铜面具的黑影。那面具纹路此刻才清晰可辨——分明是无垢袈裟上的莲花纹样。

苏玉娘的惊呼声将他拉回现实。画中十八层地狱正在崩塌,画师笔锋化作金剑刺向白衣人。陆彦腕间青鳞寸寸剥落,露出皮下蠕动的青铜纹路。他忽然明白为何每逢雷雨夜,无垢都要独自在钟楼敲木鱼——那些根本不是木鱼声,而是镇压地脉的编钟余韵。

当白衣人掐住他咽喉时,陆彦摸到袖中铜印。冰凉的印纽突然发烫,蛇形纽首咬破他指尖,血珠渗入\"陆\"字凹槽。整座鸡鸣寺开始震动,地宫里九具青铜棺同时炸开,镇墓兽化作青烟钻入陆彦七窍。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漆黑鳞片覆盖了原本的人形。

\"原来如此。\"无垢突然大笑,袈裟碎裂处露出布满鳞片的躯体,\"你父亲当年根本不是病逝,他化作地龙镇守在此!\"陆彦的瞳孔收缩成竖线,手中铜印迸发出刺目金光,照出地宫深处盘踞的巨大阴影——那蛇首龙身的怪物额间,赫然嵌着半枚陆家铜印。

晨钟响彻长安城时,苏玉娘在藏经阁发现最后谜题。泛黄的《寺志》夹页里掉出张婚书,新郎姓名被血污浸染,新娘位置赫然写着\"苏\"字。画轴背面用胭脂写着:\"天宝四载霜降,陆郎当归。\"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父亲将她锁在画室时说的话:\"若见陆家儿郎,速毁此画。\"

而此刻陆彦正跪在钟楼,看着掌心浮现的婚契符文。铜印已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镇脉青铜顺着血管爬上手臂。他知道当午时三刻到来,自己就会彻底变成那尊镇寺古钟。苏玉娘带着画轴冲进来时,正看见他最后的笑容——与婚书上描画的陆郎一模一样。

\"玉娘,收好铜印。\"陆彦的声音带着金属震颤,\"待下一个甲子,记得去终南山...\"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已化作青铜溶液,沿着地缝渗入钟楼根基。那口悬空古钟突然坠落,钟体浮现出陆彦的面容,钟声里混着呜咽般的龙吟。

后来人们传说,每逢天灾将至,鸡鸣寺钟声就会变得凄厉。更夫老周总说在钟声里看见青衣书生与白衣画师,在银杏树下共绘新的《地狱变相图》。而苏玉娘终身未嫁,她在鸡鸣寺地窖发现九具青铜棺的秘密后,用朱砂在《地狱变相图》背面写下:\"陆郎骨,无垢鳞,镇龙钟,葬唐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