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三年的秋风裹着枯叶在司马祖陵打转,张春华的手指正抚过坟头新栽的柏树。树皮粗糙的纹路硌着掌心,她数到第十七棵时忽然停住——那年她亲手给司马懿缝制战袍,针脚也是这般密密麻麻的十七道。枯叶落在她灰白交杂的鬓角,倒像是当年喜轿上沾着的碎金箔。
\"老夫人,该喝药了。\"捧着琉璃碗的侍女在五步外就跪下了。张春华眯眼看着碗底沉淀的药渣,忽然想起司马懿临死前喝的最后一碗参汤。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攥住琉璃碗边沿,青筋暴起的手腕猛地一掀,褐色的药汁泼在青石板上溅出狰狞的暗花。
\"滚!\"碎裂的琉璃片擦过侍女脸颊,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绣着\"司马\"二字的衣襟上。张春华盯着那抹血色,恍惚看见四十年前洞房夜被喜烛烫伤的手指。她摸向发髻,果然又触到那支雕着并蒂莲的铜簪——司马懿竟真把这支陪嫁簪子放进了他的棺椁。
突然,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乱响。张春华转身从供桌上抄起那把竹制弩机,指尖摩挲着机括处暗红的血渍。这是当年他们刺杀董卓未遂时用的凶器,弩箭上\"河内司马\"的刻痕还清晰可见。她突然用铜簪尖头撬开机关,生锈的簧片\"咔\"地崩飞,正巧划破供在香案前的《三国杀》角色牌。
泛黄的纸牌上,\"绝情\"二字被斜斜劈成两半。张春华盯着裂口处司马懿的画像,忽然冷笑出声:\"好个'伤逝'!弃牌摸牌,弃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她想起去年司马师病逝时,司马昭也是这般弃了兄长换自己上位。
\"母亲。\"司马昭跪在青石板上已有半个时辰,膝盖渗出的血渍把蟒袍染得发黑。张春华背对着他摆弄弩机残骸,突然将半截簧片甩到他跟前:\"你爹的'反馈'技倒是传得周全,连亲娘都要防着?\"
司马昭额角渗出冷汗。昨夜暴雨冲垮陵墓东南角的镇魂碑,碑文里那句\"内助之贤\"被泥浆糊得面目全非。此刻他听着母亲撕扯绷带包扎手掌的动静,忽然想起儿时见她给父亲包扎箭伤的场景。那时父亲的铠甲还带着体温,不像现在棺椁里的金缕玉衣冷得刺骨。
突然,张春华抓起供桌上的酒樽砸向司马昭。青铜器皿擦着他耳畔飞过,在汉白玉栏杆上撞出沉闷的回响。\"你们父子倒是把'鬼才'用得透彻,\"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一个诈病赚曹爽,一个指洛水发誓——如今连我的药碗都要试三次毒?\"
香炉里的青烟突然剧烈抖动。司马昭抬眼瞥见母亲袖中寒光一闪,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鱼肠剑样式。二十年前父亲就是用这柄短剑抵着大哥的咽喉,逼他们在\"举事\"的竹简上按手印。此刻剑锋正抵着自己喉结,他能看见母亲手背上淡褐色的老年斑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