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陆逊的令旗再次挥动,东南方响起机栝绞动的吱呀声。十架【木牛流马】载着东吴弩手从山坡冲下,每架机关兽额头都画着醒目的\"杀\"字。孙尚香反手抽出最后一支箭,箭尾羽毛已被烤得蜷曲发黑。
\"看箭!\"她拉满弓弦的瞬间,箭矢突然被热浪引燃。燃烧的箭杆擦过木牛流马的关节缝隙,竟让那庞然大物踉跄着栽进火坑。后方三架机关兽收势不及撞作一团,弩手们的惨叫声里混着陆逊的怒喝:\"谁给机关兽装了【藤甲】!\"
赵云趁机劈开拦路的栅栏,他的白袍下摆冒着青烟:\"夫人快走!\"孙尚香却勒马回望,只见陆逊正在亲卫簇拥下展开竹简地图,年轻都督的指尖沿着长江水系快速划动,突然停在某处不动了——正是襁褓里缺失的那块巫峡暗流图。
\"子龙将军,把孩子给我!\"孙尚香突然调转马头。她扯开左臂护甲,露出当年刘备亲手系上的红绳,\"陆伯言在看地图,他还没发现...\"
话音未落,陆逊猛地抬头。两道目光隔着火幕相撞,孙尚香清晰看见对方瞳孔骤缩——就像甘露寺初见时,少年都督发现她偷偷换掉合卺酒的神情。
\"放箭!放箭!\"东吴弓弩手齐齐拉开【诸葛连弩】,箭雨笼罩的瞬间,赵云突然扯过烧焦的军帐往地上一滚。浸透黑油的帐布遇火轰然爆燃,腾起的火墙暂时阻隔了追兵。
孙尚香趁机割破指尖,在阿斗襁褓上画出扭曲的河道标记。鲜血混着焦灰渗进绸缎,恰巧补全了被烧毁的巫峡暗流图。赵云见状突然大喝:\"夫人速退!待某施展'龙胆'!\"
老将军银枪插地,竟徒手掀起燃烧的马车横在路中。追兵被阻的刹那,孙尚香听见陆逊清冷的声音穿透喧嚣:\"郡主可知,你怀中地图每烧一寸,东吴水师就多三分胜算?\"
突然,西南方传来沉闷的牛角号。正在填装箭矢的东吴弩手们动作齐齐一顿——那是吴军撤退的讯号。孙尚香趁机策马冲上高坡,只见长江水面上漂来无数燃烧的战船残骸,焦黑的\"吴\"字旗与\"汉\"字旗纠缠着沉入江底。
\"主公急令!全线回防白帝城!\"蜀军传令兵从烟尘里钻出,他背后的\"汉\"字旗只剩半截焦杆。孙尚香突然笑出声,她指着江面某处燃烧的楼船:\"陆伯言,你且看看那是谁的旗舰!\"
陆逊猛然转头。顺着他视线望去,一艘竖着\"孙\"字大纛的楼船正缓缓倾覆,船头撞角上挂着的,赫然是孙权去年亲赐的【青龙偃月刀】仿品。
\"不可能...\"年轻都督首次露出慌乱神色,他怀中的《孙子兵法》抄本滑落在地,恰好被火星点燃了\"火攻篇\"那页。孙尚香趁机扯动缰绳,马蹄踏过燃烧的竹简时,她故意让阿斗的襁褓擦过火焰——最后半块完好无损的江东地图顿时焦黑蜷曲。
陆逊的佩剑\"当啷\"落地。这个总是从容不迫的江东美周郎,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无懈可击】。孙尚香擦着东吴军阵边缘飞驰而过时,突然用吴语唱起儿时的采莲谣。歌声混在噼啪燃烧的旌旗声里,竟让几个东吴老兵下意识让开了通路。
\"赵将军!接应!\"她将襁褓抛向突然出现的白马银枪。赵云凌空接住婴儿的瞬间,孙尚香突然闷哼一声——三支弩箭穿透她左肩,箭尾的\"吴\"字小旗在热浪中猎猎作响。
陆逊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香姐姐...\"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孙尚香身形一晃。她反手折断箭杆,染血的手指掠过腰间箭囊,突然摸到个硬物——是出嫁那日,吴国太塞给她的虎符,刻着\"吴\"字的那面早被磨得发亮。
\"接着!\"她用尽最后力气掷出虎符。陆逊本能地接住,却发现这是调动建业水师的另一半兵符。当年孙权将虎符一分为二时说过:\"待阿姊回家,此符方能合一。\"
东吴士卒的惊呼声里,孙尚香伏在马背上冲向最后一道火墙。燃烧的栅栏后,赵云正带人架起湿毯扑火。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瞬间,她听见陆逊在高喊:\"快取【桃】来!江边有桃林!\"
然而为时已晚。孙尚香的白狐裘彻底化作火焰,像极了当年洞房夜被烛火点燃的嫁衣。坠马时,她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江东桃林里,手里攥着刚折的桃枝,而少年陆逊正在溪边诵读:\"兵者,诡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