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汉水余晖(1 / 2)

日头西斜时,汉水北岸腾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黄忠用拇指抹去箭杆上的血渍,铜甲下粗麻衬衣早被汗浸得能拧出水来。他数了数箭囊里仅存的三支铁箭,箭头在残阳里泛着暗红的光。

\"老将军,该换防了!\"

马蹄声裹着清朗的嗓音破开烟尘。赵云的白袍像片雪色云朵掠过阵前,龙胆枪尖还挂着半截撕破的曹军旌旗。黄忠没回头,反手将长弓拉满月,弓弦震颤的嗡鸣声里,三十丈外刚腾空的信鸽应声坠落。

\"子龙看好了,\"老将花白胡须随着笑声颤动,\"某这'箭术'尚未生疏!\"他故意把最后两字咬得极重,这是年轻时在长沙与人斗箭落下的习惯。话音未落,三支羽箭已连珠射出,曹军阵前三个举火把的哨兵应声栽倒。

突然,破空声自东北角传来。黄忠耳廓微动,多年战场养成的直觉让他在听到箭啸前就侧身翻滚。冷箭擦着耳垂掠过,带起的风掀飞了他束发的麻绳。白发散开的刹那,第二支箭已到面门。

\"当心!\"

赵云的白袍卷起尘土,龙胆枪如银蛇吐信,半空中迸出几点火星。被挑飞的铁箭钉进黄土,箭尾犹自嗡嗡震颤。黄忠摸向耳垂新添的血线,浑浊的眼底燃起少年般的炽热:\"四十年来,还没人能射中黄汉升!\"

暮色里传来曹军此起彼伏的号角。老将甩开披散的头发,从马鞍旁摸出酒囊仰脖灌了两口。酒液顺着花白胡须淌进锁子甲,在夕阳下凝成细碎的金珠。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江夏城头,也是这样火烧云的傍晚,自己一箭射穿了江东艨艟的帆索。

\"报——!\"传令兵的声音打断回忆,\"曹军张合部已渡过汉水支流!\"

黄忠把空酒囊砸在地上,布满老茧的手掌抚过弓背。拓木弓身上深浅不一的划痕,比他脸上的皱纹还要密上三分。正要开口,却见赵云解下腰间锦袋抛来:\"接着!\"袋中十二支狼牙箭撞出清脆声响。

\"使不得!\"黄忠慌忙摆手,\"子龙你的'龙胆'...\"

\"老将军莫要推辞。\"赵云勒马回望,被硝烟熏黑的脸上浮起笑意,\"方才那手'烈弓',可是把曹贼的胆都吓破了。\"他说着从亲兵手中接过新箭囊,白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突然,东南方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黄忠搭箭的手指微微发颤——不是怕,是亢奋。他能听见自己血脉奔涌的轰鸣,就像当年在定军山手刃夏侯渊时,刀锋破开铁甲的脆响。弓弦勒进虎口的旧伤,疼得恰到好处。

\"来得好!\"老将翻身上马,白发在晚风里猎猎如旗。他瞥见赵云欲言又止的神情,故意抬高嗓门:\"莫不是嫌老夫抢功?待这仗打完,请你喝埋了二十年的荆南老酒!\"

话音未落,第三波箭雨已至。黄忠俯身贴紧马颈,听见箭簇擦着铁甲划过的刺耳声响。战马吃痛扬蹄的刹那,他反手抽出三支箭,弓弦震响如裂帛。八十步外三个重甲骑手应声落马,咽喉处皆插着雕翎箭。

\"老将军当心暗箭!\"赵云的声音混在喊杀声里。黄忠刚要答话,忽觉左肩剧痛。低头看去,半截箭杆正卡在肩甲缝隙间,鲜血顺着护心镜往下淌。他竟不知何时中的箭。

\"无碍!\"老将咬紧牙关折断箭杆,掌心被木刺扎得鲜血淋漓。这痛楚反而让他清醒——就像建安二十四年那个雪夜,他顶着箭疮奇袭天荡山,最终换来了汉中大捷。此刻暮色渐浓,他恍惚看见定军山的轮廓在血雾中若隐若现。

突然,西南角亮起连片火把。黄忠眯起昏花老眼,看见曹军阵中升起三丈高的云梯。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箭囊抽出最后两支箭。弓开如满月时,耳边响起年轻校尉的惊呼:\"将军!那是...是张合的帅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