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孙策上月斩了严白虎。\"周昕突然转了话头,胖手指在地图上划拉,\"你说这老道,会不会是那边派来的'鬼牌'?\"面具人没接话,弯腰拾起片蝎壳,对着烛火照出里头细密的纹路。
破庙里的法事已近尾声,于吉正给个发热的孩童画符。突然东南角传来骚动,两个泼皮揪着个布衣汉子往香案前拖。那汉子怀里揣着个油纸包,露出半截风干的山参。
\"敢偷老子的东西!\"泼皮抬脚要踹,于吉的藤杖抢先一步卡在他腿弯。铜铃叮当响了两声,泼皮突然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嘴里嚷着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
于吉蹲下身掀开泼皮裤脚,众人倒吸凉气——那人小腿上密密麻麻排着青斑,活像被谁盖了串铜钱印。\"上个月赌坊讨债时挨的棍子吧?\"老道说着扯过泼皮右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朱砂红,\"偷画的五鬼运财符,也敢往自家身上贴?\"
突然,破庙顶\"咔嚓\"裂开条缝,月光混着雨水浇在于吉后背。道袍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八卦纹竟像活了似的转动起来。先前说话的葛衣汉子猛地站起身,腰间短刀出鞘半寸,刀柄上缠着的红绸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于吉似有所觉,转头望向韦陀像残缺的手臂。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剑痕,新鲜的木茬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慢悠悠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往香案上一抛。钱币滴溜溜转着,最后竟叠成个宝塔形状。
\"东风未至,蛟龙且盘着吧。\"老道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葛衣汉子瞳孔猛地收缩。庙外传来野狗吠叫,混着渐大的雨声,把铜钱落案的脆响掩得干干净净。
此刻山道旁的茅草屋里,王五正对着油灯端详葫芦。幼鹿蜷在墙角嚼草料,腿上的疤淡得几乎看不见。他突然发现葫芦底刻着行小字,凑近了看竟是\"太平要术\"四字。窗外炸响个闷雷,惊得他失手摔了葫芦。符水泼在泥地上,竟凝成个八卦图案,过了半盏茶工夫才慢慢渗进土里。
郡守府的更漏指向子时,周昕终于搁下笔。案上密信写着\"妖道惑众\"四字,印泥还没干透。戴面具的从暗处转出来,怀里抱着个鎏金木匣。\"大人真要动用'那个'?\"他声音像生了锈的铁片互相摩擦,\"于吉若是真会'鬼道'之术...\"
\"当年张角也说自己能呼风唤雨。\"周昕把密信塞进竹筒,蜡封映出他扭曲的冷笑,\"结果呢?广宗城外还不是...\"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心口,官袍前襟渗出大片暗红。面具人箭步上前扶住,指间银光闪过,三根牛毛细针已扎在周昕喉头。
破庙里的人群散去大半,于吉正弯腰收拾香案。葛衣汉子不知何时凑到近前,指尖转着枚五铢钱:\"道长可知,江东小霸王最恨装神弄鬼之辈?\"他说这话时虎牙闪着寒光,像极了磨利的箭镞。
\"年轻人火气盛,喝碗符水就好。\"于吉头也不抬,符纸在掌心叠成个方胜。突然梁上传来瓦片轻响,他翻手将方胜弹向房梁,正撞上探子欲撤的脚尖。黑衣人闷哼一声,腰间令牌\"当啷\"坠地,上面\"绣衣\"二字沾了香灰。
汉子抬脚碾住令牌,短刀不知何时已抵住探子咽喉:\"袁公路的人?还是曹孟德的狗?\"他问话时嘴角带笑,眼里却半点温度都没有。于吉用藤杖挑开刀尖,铜铃在探子耳边晃了三晃:\"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丹阳的局,不是谁都能来落子的。\"
探子连滚带爬冲出破庙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于吉站在残破的门槛前,道袍上的八卦纹渐渐停了转动。葛衣汉子系紧腰间红绸,突然朗声笑道:\"好一个'乱世浮生,且看谁主沉浮'!\"这话听着耳熟,倒像是某位江东将领的口头禅。
山风吹散晨雾,露出丹阳城青灰色的轮廓。于吉的藤杖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九节铜铃叮叮当当,惊起林间早起的山雀。谁也没注意,昨夜符水凝成的八卦图案上,正冒出嫩绿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