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襄樊抬棺(1 / 2)

建安二十四年的七月,樊城郊野的空气湿漉漉的,刚下过一场透雨,泥土吸饱了水,一脚踩下去能陷到脚踝。庞德光着膀子,汗珠子混着泥水顺着他结实的脊梁沟往下淌。他手里攥着一把硬毛刷子,正蘸着浓稠如墨的黑漆,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涂抹着眼前那口粗粝的柏木棺材。漆已经刷到第三遍了,棺木表面泛着一种沉郁到令人心头发紧的光泽,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

“庞将军,”一个带着明显嘲弄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于禁抱着胳膊站在几步开外,甲胄在雨后微弱的日光下反射着冷光,他盯着那口黑沉沉的棺材,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大清早的,给自己备下这等‘好物’,是咒自个儿早死呢?”

庞德头也没抬,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刷漆的动作一鼓一鼓。他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声音像闷雷滚过:“是给关云长看的!让他知道,庞某人此来,要么躺在这口棺材里被抬回去,要么……”他猛地停下手,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地刺向南方,“要么,就抬着这口棺材,踏平他的营寨!”那眼神里,是西凉汉子特有的犟劲儿,带着一股豁出性命的狠绝。

话音未落,他利落地将漆桶往地上一蹾,抄起旁边搭着的战袍往身上一披,几步走到自己的战马旁。那匹西凉骏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庞德深吸一口气,猛地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得像头扑食的豹子。紧接着,他从马鞍旁拽下几圈沉重的铁链,“哗啦啦”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他俯下身,双臂环抱住那口沉重的黑棺,腰背猛地发力,一声闷哼,竟硬生生将那棺材抱离了地面!旁边的几个亲兵赶紧上前帮忙,七手八脚地用粗大的铁链将那口不祥的黑棺牢牢捆缚在马鞍之后。棺材紧贴着马臀,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的压迫,烦躁地刨着蹄下的泥泞。庞德稳稳坐在马背上,手按刀柄,目光沉沉地望向樊城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面猎猎作响的“关”字大旗。他心里就一个念头:“抬棺死战,有死无生!”这话在他喉咙里滚着,像烧红的烙铁。

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几日,汉水像是被谁捅漏了天,突然间暴涨起来!浑浊的洪水裹挟着上游冲下的断木、杂物,咆哮着漫过堤岸,瞬间将地势低洼的营区变成一片汪洋。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水面,士卒们惊慌失措,在水中挣扎扑腾,战马嘶鸣着被卷走。

“将军!水!水太大了!过不去啊!”一个浑身湿透的校尉嘶喊着,声音在风雨中几乎被淹没。

庞德勒住同样焦躁不安的战马,浑浊的洪水已经没过了马腹。他死死盯着对岸模糊的轮廓,那是他们必须到达的地方。就在这危急关头,他的目光猛地钉在了马鞍后那口被铁链捆缚的黑棺上!那棺材被洪水托着,竟稳稳地浮在水面,像个笨重却可靠的筏子!

“有了!”庞德眼中精光一闪,几乎是吼出来的,“快!都过来!扶住棺材!”他当机立断,抽出腰刀,“锵锵”几下,斩断了捆缚棺材与马鞍的部分铁链,只留下几股粗链连着。黑棺立刻获得了更大的浮力。他翻身下马,一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棺沿,另一只手用力拽过马缰,让马匹也紧贴着棺材提供浮力。“抓紧了!踩着水,跟着棺材走!”他对着身边挣扎的士兵们大吼。士卒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扒住那冰冷滑腻的棺沿。沉重的黑棺,此刻成了这滔天浊浪中唯一的依靠。庞德泡在刺骨的洪水里,奋力推着、拉着棺材向对岸挣扎前进,心中那“抬棺死战”的誓言,竟在滔天洪水中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应验了。冰冷的河水拍打着他的脸,他咬着牙,心里念叨:“妈的,这棺材还真派上用场了,是福是祸,走着瞧!”

好不容易挣扎着渡过洪流,队伍早已七零八落,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泥泞的滩涂上,众人正狼狈地整理着湿透的衣甲兵器,试图喘口气。突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梆子声撕裂了潮湿的空气!

“敌袭!是关羽的水军!艨艟斗舰!”了望的士卒惊恐的叫声都变了调。

庞德心头一凛,猛地抬头。只见上游方向,几艘狭长的艨艟快船如同离弦之箭,破开浑浊的水面,借着水势,风驰电掣般向他们冲来!船头站立的荆州水兵,手中的弓弩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寒芒。

“结阵!快结阵!”于禁嘶哑的吼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岸边的曹军一片混乱,湿透的弓箭根本拉不开,长矛阵型也来不及组织。

庞德反应极快。他一个箭步冲到马匹旁——那口黑棺依旧牢牢绑在马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为首那艘艨艟已冲到近前,船头一名舵手正奋力操控方向,试图让船身狠狠撞向岸边混乱的人群!

“着!”庞德暴喝一声,声震四野。他动作快如闪电,反手摘下强弓,搭上一支破甲重箭,弓开如满月!那舵手甚至来不及看清箭矢的来路,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重箭已贯胸而入!舵手哼都没哼一声,仰面栽入滔滔江水。

下一刻,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趁着敌船因舵手毙命而失控打横的瞬间,庞德竟双臂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怒吼着“起!”,竟将那沉重的黑棺硬生生从泥泞中拖拽起来,如同投石车抛出的巨石般,狠狠推向那艘失去控制的艨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