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一年的永昌城头,风里裹着南中特有的湿热,混着城外蜀军营垒飘来的焦糊味儿和一丝隐约的血腥气。祝融夫人踩着垛口,铁甲下赤红的裙裾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战旗。她指节粗大的手又捻开一卷帛书,白惨惨的,上面那些劝降的鬼话她都能倒着背了。这已经是第七封,跟前面六封一样,都来自那个隔着护城河叫阵的李恢老儿。
“哼,七擒七纵?老娘让你七次火葬场!”她嘴角一咧,露出白牙,手上却灵巧得很,几下就把那帛书折成个歪歪扭扭的纸鸢。旁边亲兵赶紧递上早就备好的小陶罐,里面是黏糊糊、气味刺鼻的松脂。她扯过一节麻绳,蘸饱了松脂,牢牢拴在纸鸢尾巴上。火折子一吹,橙红的火苗“腾”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松脂和纸鸢。
“李恢老儿,接箭!”祝融一声暴喝,如同母豹咆哮,弓步拧腰,全身筋肉瞬间绷紧如铁石。那燃烧的火鸢被她猛地掷出,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力道,呼啸着撕裂沉闷的空气,拉出一道灼目的火线,直扑护城河对岸!
说时迟那时快,火鸢掠过了浑浊的护城河水。河对岸,蜀军堆在阵前的粮草大车正暴露在火光之下。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燃烧的松脂精准地粘在盖粮车的油布上。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小簇火苗猛地膨胀、炸开,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粮草,浓烟裹着焦糊的米香冲天而起。岸边的蜀军顿时炸了锅,惊呼和叫骂声浪般涌来:“粮车!粮车着火了!”“快救火!”
城头几个南蛮兵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跟着自家夫人嗷嗷怪叫起来,拍打着胸前的皮甲,咚咚作响。祝融脸上刚浮起一丝狠戾的快意,冷不防头顶风声骤紧!一块巨大的擂木裹着尘土碎石,从更高的城楼处被推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砸向她立足的垛口!
“找死!”祝融瞳孔骤然收缩,怒喝炸雷般响起。电光石火间,她反手从背上抽出那杆令蜀军胆寒的丈八长标。粗重的铁杆在她手中竟如活蟒般灵动,挟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猛地向上斜撩扫去!
“轰——喀啦啦!”
沉重的擂木与精铁长标狠狠撞在一处!刺耳的金铁刮擦声和木屑爆裂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巨大的冲击力顺着长标传来,祝融脚下蹬蹬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铁甲肩部被尖锐的木刺划拉得火星四溅,留下几道深深的凹痕。碎裂的木块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砸落在她脚边。
这当口儿,一股更加致命的气息悄然弥漫上来。不是烟,不是尘,是南中丛林深处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瘴!这瘴气颜色诡异,带着股腐烂沼泽的腥甜味,如同活物般贴着城墙砖缝向上漫涌,无声无息。一个离垛口最近的年轻守军吸入了两口,脸色瞬间变得青灰,眼珠暴突,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嗬嗬地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像被抽了骨头般软倒下去,指甲在冰冷的城砖上抓出几道带血的白痕。
“瘴气!是毒瘴!”恐慌像冰冷的蛇,瞬间缠住了城头每一个守军的心。
“慌什么!”祝融厉声断喝,盖过了所有惊惧的抽气声。她一把扯下自己那件猩红如火的大披风,“哗啦”一声抖开,毫不犹豫地按进旁边一只盛满暗绿色粘稠药汁的大木桶里。浓烈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瘴气的腥甜。披风吸饱了药汁,沉重地往下滴着墨绿色的液体。
“披着!这雾吃人!”她手臂肌肉贲张,如同投石机般发力,将那湿漉漉、沉甸甸的药汁披风猛地甩向离她最近、正簌簌发抖的几个士兵,“怂包!裹严实!别让那鬼雾沾到皮肉!”她自己也飞快地抓起桶里备用的药布,三两下紧紧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燃烧着火焰般战意的眸子。冰冷的药布贴在脸上,那股辛辣直冲脑门,却也带来了对抗毒瘴的唯一屏障。
夜色如墨,沉重地泼洒在永昌城外。祝融带着一队最精悍的蛮兵,像一群融入夜色的山魈,悄无声息地潜近蜀军连绵的营盘。白天那把火虽然烧了粮车,但远远不够。她伏在冰冷的草丛里,隔着营寨的简陋木栅,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营中那些被严密守护的屯粮之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汗臭和马粪的味道,还有一丝丝让她神经绷紧的紧张气息。
“动手!”祝融低吼一声,如同闷雷滚过地面。她率先跃起,身影快如鬼魅,手中浸了油的松明火把被她奋力掷出,划破黑暗,带着炽热的风声,精准地落向一座堆满草料的粮囤。几乎在同一刻,她身后十几支火把也如流星般射向其他粮草堆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