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年的阳平关,秋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凉意。庞德靠坐在冰冷的城垛下,粗糙的手指捻着张鲁最后发下来的黍米饼。那饼硬得硌牙,掰开一看,里面掺着不少黄褐色的米糠。他叹了口气,把掰碎的小块放在掌心,递到旁边打着响鼻的战马嘴边。“老伙计,委屈你了,”他低声道,看着爱马小心地舔食着粗糙的饼屑,“这阳平关,怕是待不久了。咱们…得换个东家了。”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破空锐响!一支裹着白布的箭矢“哆”地一声,深深钉在他身旁的门柱上,箭尾兀自震颤。庞德眼神一凝,伸手拔下箭矢,解下白布。展开一看,果然是曹操的劝降书。一个曹军信使在弓箭射程外扯着嗓子喊话,无非是“封侯拜将”、“良禽择木”之类的话。
庞德正磨着他那把新打好的大刀——上次潼关血战,旧刀生生砍断,重铸时他特意让铁匠多开了一道深深的血槽。信使聒噪的声音飘上来,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他听得烦了,眉头都没皱一下,手臂猛地一抡!那柄刚磨得锃亮的大刀化作一道寒光,“噗”地一声,精准无比地将钉在柱子上的劝降书连同箭杆一起劈穿,牢牢钉死在木头里!震得灰簌簌落下。
“啰嗦!”庞德对着城下吼了一嗓子,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回去告诉曹公!庞某要棺材,不要官印!”这话掷地有声,城头几个疲惫的守兵都忍不住挺了挺腰杆。那信使吓得一哆嗦,调转马头就跑。
突然,傍晚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铅云像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落,顷刻间连成一片狂暴的雨幕,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冰冷刺骨。
庞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水顺着他的胡茬往下淌。他回头看向身后集结的三百名死士,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里都烧着一股子狠劲。他们中间,停着一辆简陋的板车,车上赫然绑着一口巨大的黑漆木棺!雨水冲刷着棺木,发出沉闷的响声。
“弟兄们!”庞德的声音穿透雨幕,“张鲁无粮,曹操逼命!横竖是个死,不如死得痛快!今夜,随我踹营!杀出一条血路!怕死的,留下!”
回应他的,是三百人压抑却整齐的低吼,和兵器敲击盾牌的闷响。
下一刻,紧闭的南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士兵们奋力推开一道缝隙。庞德一马当先,拖着那口沉重的棺材板车就冲了出去!三百死士如同决堤的洪水,紧随其后,沉默地扑向被暴雨笼罩的曹军大营!那口巨大的棺材在泥泞中颠簸前行,成了最骇人的冲车。
曹军的营寨在雨夜里显得有些松懈。直到庞德他们冲到近前,哨兵才发出变了调的惊呼:“敌袭!是庞德!他…他推着口棺材!”
“撞!”庞德咆哮着,和十几个壮汉用肩膀死死抵住板车,将全身的力气和重量都压了上去!沉重的木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简易的营寨木栅!
轰隆——!
木屑纷飞!看似坚固的栅栏应声破开一个大口子!巨大的撞击力让板车猛地一震,捆绑的绳索瞬间崩断!沉重的棺材盖板“哐当”一声滑落下来,重重砸在泥水里!露出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用油布封口的黑色陶罐——全是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