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重每一个生命,包括你。即使你是死亡的化身。”
“但尊重不代表纵容,我剥下你的翅膀,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让你学会如何在这平凡世界中——以凡人之身,去理解人类的温暖。”
她的手指轻触伯克利胸口,一道柔和的绿光缓缓注入他体内,修复着那些断裂的经络、烧灼的骨骼、早已濒临崩塌的灵魂。
一瞬间,伯克利感受到一种陌生的东西——温度。
他惊愕地低头,看着自己被治愈的身体,那些残破之处竟逐渐恢复如初,但……力量的回归却不再那样凌驾于世,而是如同泉水,缓缓回流进体内。
奈拉站起身,对他说:
“去吧,孩子。”
“我不会再引导你,但我会监督你。”
“去感受人类的悲喜,去理解‘存在’的意义,不是作为‘死亡’,而是作为——伯克利。”
伦敦的街头依旧是雾气氤氲,灰白的天幕笼罩下,雨后的湿意仍在青石路面间蒸腾。街道边的店铺早已关门,行人稀少,城市仿佛陷入了低语般的沉寂。
伯克利行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步伐沉重。他用残存的力量幻化出了一身勉强能遮风避雨的黑色外套与长裤,像是这个世界的青年,却又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头发潮湿,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如雪。
没有人认得他,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本可以像过去那样,以死亡为食,嗅探出每一个即将逝去的灵魂,吞噬他们最后一口气息来滋养自己。
但他没有。他只是沉默地,选择像“人”那样活着。
饥饿、寒冷、孤独,一次又一次地袭来,在人类的情感中狠狠拉扯着他。他开始明白自己过去从未真正理解的东西:什么是活着。
夜色渐深,雨后的空气混着青草与腐叶的气味,伦敦某个被遗忘的公园中,一棵老槐树下,伯克利蜷缩在树根旁。
他的衣服已沾上泥水和尘土,狼狈不堪。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那双曾无比高傲、此刻却疲惫的眼。
就在这沉寂里,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哥哥。”
细细的童音像是穿破云雾的晨光。伯克利缓慢地抬头,一位小女孩正站在他面前,年幼的脸上满是天真的好奇与关心。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她问。
伯克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回应。他不再需要伪装,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孩子的目光。
小女孩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天真地仰着头说:
“哥哥,我喜欢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纸巾包着的面包,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这是我刚才多买的一个,我不饿了。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她说完,像完成了一次庄重的仪式似的,转身跑开了,细小的脚步消失在雾色的小道尽头。
伯克利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不动。
他的指尖颤抖地拿起那个面包,轻轻咬了一口。
柔软的面包混着微凉的空气与淡淡的奶香在舌尖绽开,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吃东西”。
没有死亡的气息,没有灵魂的哭泣——只是单纯的、人类给予的温暖。
下一刻,他的身体突然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那层薄薄的伪装,悄然震颤起来。
他的指节收紧,抓住那块面包,低垂的头猛地一沉——
他哭了。
不是因痛苦而哭,不是因悔恨而哭,而是……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崩塌:
高傲、愤怒、羞耻、孤独、被放逐的羞辱,失去佐拉尔的痛,还有那一点点来得太突然的温柔。
眼泪一滴滴滑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像个终于崩溃的孩子。他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点。
那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低低传出,混着雨后的风,仿佛连天地都为之沉默。
他没有遮掩,没有遏制,就那样,在这颗古老的树下,放声痛哭。
死亡的管理者,在这人间最普通的角落里,第一次——哭得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