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每一次都变着身份、容貌、穿着,但他永远能认出那道光。就像他永远记得,当初是这道光,照亮他堕入人间后最黑的那几年。
伯克利没有理会他。他只扫了一眼,便自顾自地走向另一张桌子,安静坐下。
佐拉尔犹豫了一瞬,还是端着咖啡坐到了他对面。
“你又变脸来了。”伯克利语气淡淡,连头都没抬。
“你不是不想看见真正的我吗?”他声音轻轻的,有些讨好意味。
“是啊,现在的你挺好。就像个凡人,不碍眼。”
佐拉尔抿了一口咖啡,苦涩。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低声说。
“那你现在看够了吗?我现在没光、没翼、也不信神。看清楚点。”伯克利语气锋利。
“你一直都很耀眼,哪怕你说你不信我……”
“别讲这种话。”伯克利猛然打断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冷到几乎刺骨,“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从你身上拔出那些——那些信仰。”
“你走的那天,我以为我快死了。”他一字一句,像在割自己,“结果你回来就只是坐我对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来找我做什么,佐拉尔?”他的声音已经带上压抑的怒意,“施舍点光吗?”
佐拉尔眼圈泛红,嘴唇轻轻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终究没有解释——没有说自己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不是不愿出现,而是害怕以光的身份,照出了伯克利的伤疤。
伯克利站起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别再来了。”
佐拉尔坐在原地良久,指尖的咖啡已经凉透。窗外阳光洒下,路人的笑脸在光中浮动。可他却看不到光。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的夜,都能等来黎明。
他曾是伯克利黑暗中唯一的光,却亲手熄灭了它。
时间久了,连经纪人都忍不住劝他:“伯克利,你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你最近唱歌都没力气了。”
伯克利倚着窗,眼神落在城市高楼彼端。他从未如此疲惫——不是嗓子的问题,不是排练的问题,是一种连意识都被耗尽的疲惫。他每天早上醒来,躺在铺着昂贵床单的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舞台不再是荣耀,是逃避。他用欢笑、掌声、爱慕填满生活的空隙,却再也填不满心里那个从光中跌落的裂口。
他试图忘记佐拉尔,但光,总会留下痕迹。
他甚至能在化妆师涂粉的指尖感到熟悉的温柔,在服装助理递来外套的手中看见那个羽毛少年的影子。
那天夜里,他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远离聚光灯,远离粉丝。他走进一条安静到连风都躲开的巷子里。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
他没回头,只淡淡道:“你又来了。”
佐拉尔从夜色中缓缓现身。这一次,他没有变化容貌,也没有隐藏翅膀。他就那样,堂而皇之地,以光的身份,站在死亡面前。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少有的颤抖:“你是不是……真的恨我了?”
伯克利静了几秒,才笑了,笑意像刀,“你说呢?”
“我不是不来找你……”佐拉尔上前一步,低声说,“我只是……太怕了。”
“怕什么?”伯克利看着他,语气像刀片一样薄冷,“怕我不再爱你?还是怕你还爱我?”
佐拉尔咬紧下唇,终于低声道:“我怕我再靠近你……你会痛苦。那时候你被剥翼,是我在你最脆弱的时候选择了退开。我不是不想陪你,只是我没资格。我是光,可我没能照亮你。”
伯克利愣住了。
他无数次怨恨佐拉尔消失,却从未想过,那个光,一直把自己困在悔意中。
“……我甚至觉得,我不该拥有你。”佐拉尔轻声说,“你太好了。你从死亡中生出那么多温柔,而我只是个懦弱的光。”
夜色沉沉,月光从高楼缝隙中洒下,落在佐拉尔的肩头,像从神域坠落的一束道歉。
伯克利的眼神动了动,却最终还是转过了头。
“说完了吗?”他的声音哑得不像平日那样骄傲,“回你的天上去吧,别打扰我了。”
他没有等佐拉尔回应,径直离开,身影沉入夜色。
但他没看到,佐拉尔没有离开。
那道光就站在原地,像当年他们初遇时一样,守着他的背影。只是这一次,光不再闪耀如初,它在等待死亡再次转身。
伯克利回到家,独自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那一整片没有星星的夜空。他闭上眼睛,像是自我诅咒般地低喃了一句:
“为什么你不早点说。”
可他说这话时,声音低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而那一夜,佐拉尔没有离开。他守在楼下的街灯下,一直站到天亮,像他心里未曾熄灭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