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画室,一如既往地弥漫着阳光与颜料的味道。
落地窗半掩,风吹动白色的窗帘,轻飘飘的,像是无声安抚着某些不安的心绪。画架上堆着学生们未完成的写生作品,教室角落的木质书柜上摆着几本关于解剖与透视的厚重参考书。邱白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握着铅笔,却久久没能在画纸上落下一笔。
今天是他值班的日子,要负责记录来访、整理教具,还有协助低年级同学调配颜料。平常这些事,他都做得极为认真,有条不紊。但现在,他的指尖在发抖,连最简单的铅笔线都划得歪歪扭扭。
他抬头,看向窗外。
树影斑驳,仿佛还在回放那段画面。
——林恩站在风里,脚下的时间如实质般凝聚,一脚将怪物踹成灰尘。
——那怪物的形状诡异,仿佛不是人间之物。
他又低下头,强迫自己将画纸翻过来,拿起调色盘,用画笔蘸着熟悉的颜料,一遍遍地勾勒一朵盛开的百合。
像以前那样,沉浸颜色的世界,不去想,不去看。
“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林先生……只是出去散步。”
他喃喃着,眼神却有些迷茫。
他努力让呼吸变得平稳,仿佛只要认真画画,就能把刚才的一切都涂掉。就像小时候那样,每次被人欺负,他只要缩进画纸的世界,那个世界就会保护他,不会疼,不会怕。
可笔触刚一落下,那团扭曲怪物的影像就浮现在纸上。
他僵住了。
沉默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将画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又换了一张新的。
重新画,重来一次。
——还是像平时一样过日子吧,他心里说。林先生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他……不会伤害我的。
但眼睛酸涩,心口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假装多久。
但他现在只能这样。
“邱白,加油啊。”
他握紧怀表,低声鼓励自己,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黑暗盖好,再慢慢等光回来。
可这次的黑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
——————
音乐学院那栋古老的教学楼此时沉静如寺。
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地响着,夏天的阳光透过叶隙洒进办公室,在林恩的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坐在宽大的胡桃木办公桌前,身侧堆着厚厚一叠博士生申请资料,指尖轻轻翻过每一页,目光却总是游离。
平日的他筛选简历时极为严谨,从学术背景到作品结构都一丝不苟,而今天,他看着那一行行履历和推荐信,脑海里却只有一个人。
——邱白。
教学楼安静得过分,走廊的回声像会说话的幽灵。偶有一两个老师路过,也只是轻轻一声招呼,然后脚步远去,连门都没有关紧,只剩风吹过纸张的声响,像在低语:
“你打算怎么办?”
林恩坐直,靠进椅背,望着窗外那棵大槐树的枝桠轻晃。
他记得今早邱白离开时的背影,干净而柔软,像他一直守护着的小世界。而那孩子……看到自己动手的模样时,是不是害怕了?
“他会恨我吗……”
他不怕敌人,也不怕怪物,唯独害怕邱白那种怯怯地躲避、什么都不说的神情。
林恩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然后拿起手机。
他的指节修长,指腹滑过屏幕,点开与邱白的对话框,盯着那个熟悉的聊天头像看了很久。
他一字一字地打出:
【你今天还好吗?】
然后删掉。
又试着打:
【早上的事……你看到了吗?】
还是删掉。
他最后把手机搁在桌上,握紧拳头,额头抵着指节,低声叹了口气。
“如果……只告诉他我是异能者,不提秩序的事……会不会就不那么可怕了?”
他的眼神在光影中晃动,像走在一条看不清尽头的钢索上。他知道,“时间”本就是一个注定孤独的角色。可邱白不是别人,他是林恩命里唯一不愿辜负的例外。
但如果连那孩子的安全都保不住,这份例外……就只能藏在心底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缓缓地打下:
【如果我不是个普通人……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