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烛火息息。
肖帝站在案牍后,双肘撑着长椅,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桌子上的奏折。
肖九仪一进殿内便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她俯身行礼:“父皇万福金安。”
肖帝抬起头,向肖九仪招了招手,眉眼间满是疲惫:“仪儿,你来看这个。”
半阖着的奏折躺在金丝楠木桌上,肖九仪走上前去,轻轻翻开其中的内容。
是正一品韩相递呈的文书,其上写着:
“臣韩逾诚惶诚恐,谨奏为敌国王子来朝,恳请圣裁事:
伏惟陛下德被八荒,威加四海。今吐蕃王子不远千里,衔璧称臣,跋涉来朝,此诚天威远播,化及蛮夷之兆也。
臣窃思,古之圣王,抚远人以礼,怀诸侯以德,若蒙陛下设宴款待,示以恩荣,必能彰显大国气度,使外邦感沐圣德,永结盟好。
至于二公主肖望舒,乃金枝玉叶,兰质蕙心,自幼承欢膝下,贤名远播。
若遣之和亲,虽曰安边,然骨肉分离之痛,实非臣子所忍言。
且以公主之尊,远嫁异域,水土不服,风俗异宜,陛下念女之情,亦难自安。
今敌国既已遣使请和,王子来朝,正可借此良机,以礼相待,结两国之好,何必以公主和亲为代价?
伏乞陛下俯察愚诚,收回成命,赐宴以抚远人,留公主以慰圣心。则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臣韩逾不胜战栗待命之至,谨昧死以闻。”
肖九仪的声音清亮,边看边将文书内容念出,直到念到最后一句“谨昧死以闻”时,眉头轻轻蹙起。
“逼迫朕?他真将自己当做个人物了,同皇子勾结,还妄图左右圣意,我倒要看看他韩逾有几个脑袋可掉!”
肖九仪心中明了的很,韩逾之所以会上书恳请肖帝开恩,是因为她昨日将肖望舒递给她的求救文书托人加急传到了韩逾府上。
上一世,陆肃尧将她从吐蕃拯救出之时,身侧还站着韩逾长子韩文岳。
韩文岳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好,总是明里暗里讥讽她是残破之身。
她本以为他就是个毒舌性子,却不想在濒死之时,看到肖望舒派遣在门外做看守的人,像极了韩文岳。
重生回到这里,她本不能确定,此刻的韩家有没有同肖世昌、肖望舒勾结在一起。
但那日深夜,她透过光,自同肖世昌一起自黄蜡石内出来的五六名僧侣中,清晰地看到了韩文岳的身影。
于是她回去便吩咐兰芷,模仿肖望舒的字迹,在求救信之后补充了几笔,再加急送到韩相府内。
果不其然,真让她猜对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合上文书,轻抚上肖帝的肩头,慢慢将他扶在金丝楠木座椅上。
“父皇,自古以来‘武将征战,文官言事’,韩相大人应当是就事论事,您也莫要生气动怒,损了龙体康泰。”
肖九仪的双手轻轻捏着肖帝的肩膀,力道不神不重,慢慢说道。
肖帝慢慢将眼睛闭住,冷哼一声:“他们是当朕糊涂了,竟就在朕眼皮子底下犯皇家大忌,真当是朕不能奈他们何?”
“仪儿倒是认为,韩相乃朝中老人,在朝廷中的势力根深蒂固,父皇此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其与皇子有勾结,贸然惩戒,牵扯之人太多,反而不利于行事。”
肖帝叹出一口气,睁开的眼睛里满是凌厉:“朕又何尝不知?只是他们一个个地替舒儿说话,上书叫朕取消派遣肖望舒和亲的成命,简直是视朕的圣旨于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