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众人将热气吸走之后,没过两天,飓风过境,大雨倾盆。
郁水暴涨,番禺入海口激起两三丈高的浊浪,如同发怒的水墙。
靖远舰队巨大的舰身在狂暴的海天之间,渺小得如同飘摇的落叶。
为了躲避足以倾覆舰船的浪涌,赵云果断下令舰队向东行驶,在能见度极低的风雨中艰难穿行,绕过一座模糊的岛屿轮廓后,终于冲进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海湾。
正是后世繁华的东莞港区所在。
此地得天独厚,东江在此入海,带来平缓水流;
南面有星罗棋布的港珠澳、中山等大小岛屿,如同天然的防波堤,将来自大洋深处的滔天巨浪层层削弱、化解;
西侧更有一座巨大的冲积岛屿(广州的半岛地形和顺德出水的一部分)稳稳挡住西来的风浪。
靖远舰队庞大的身躯得以在这片难得的避风港中喘息,密集的雨点敲打着湿漉漉的甲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靖远舰队主力暂时离开了番禺港,这对番禺城内的某些人来说,无异于天降福音,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骤然挪开。
“走了!终于走了!”
士燮的府邸内,几名心腹属官脸上难掩喜色,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兴奋,“那赵云,眼神利得像刀子,这些日子在城里城外巡视,看得人心里发毛!咱们那些手脚…他岂能不知?”
“知又如何?”另一个官员嗤笑一声。
“捉贼拿赃!他人呢?他的兵呢?一部分随那什么医疗队跑去乡野泥地里折腾疟疾了,剩下的主力?嘿,老天爷都帮我们,一场飓风,把他们吹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避风去了!此乃天助我也!”
士燮端坐上首,面上看不出太多波澜,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带着惯有的威仪:“天赐良机,不可错过。然,行事需谨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传令下去:飓风过境,暴雨倾盆,恐有积水之患。为免北溟援助之珍贵药材、粮秣受潮霉变,着各郡县属官,即刻将其转运至安全、干燥、通风之处妥善封存!务必登记造册,详列品名、数量、转移地点、保管责任人,不得有丝毫疏漏!若有闪失,唯尔等是问!”
这道冠冕堂皇的命令,冒雨送至交州各郡县官场。
“使君高见!”
下面的人心领神会,压抑许久的贪婪瞬间被点燃。
番禺城内,原用于临时囤积物资的官仓区,在狂风暴雨中反而“热闹”起来。
一辆辆蒙着油布的大车、牛车,在泥泞的街道上艰难行进。
负责“转运”的胥吏和衙役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雨幕中吆喝着,指挥着民夫搬运。
“动作麻利点!仔细着点!这可都是‘朝廷’的宝贝!”
一个管事模样的胥吏尖着嗓子喊,眼神却滴溜溜地扫视着周围,警惕着是否有人窥探。
沉重的粮袋被随意地堆上大车,溅起浑浊的水花。装着药材的木箱被搬动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哎,小心点!这箱子看着就便宜,这稀奇的材质,里面装的啥?”一个年轻点的民夫嘀咕着。
“管他装的啥!上面让搬就搬!问那么多作甚?小心吃鞭子!”
旁边的老差役呵斥道,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赶紧的,搬到城西张老爷的别院库房去!那边地势高,干燥!”
“这油布…好像也不是防水的桐油布啊?”
另一个民夫看着盖车的塑料布在风雨中飘摇,担忧道。
“能用就行!啰嗦什么!”胥吏不耐烦地挥手,“赶紧走!淋湿了唯你是问!”
没有人关心暴雨中那些被冲垮的茅屋,没有人在意被洪水淹没、颗粒无收的稻田,更无人理会那些在泥泞中挣扎、因疟疾和饥饿而奄奄一息的灾民。
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一袋袋粮食,一箱箱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