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淮南水田(下三)(1 / 2)

\"地窖!\"张承业突然嘶吼。十名禁军正用攻城槌撞击东北角的包铁木门,每次撞击都震落簌簌青灰。

曹彬嗅到了门缝溢出的血腥气,那是经年累月的陈腐味道,混着岭南瘴气的腥甜。

木门碎裂时,火把照亮了三百双惊惶的眼睛。工匠们脚踝的铁链没入青石板缝隙,溃烂的皮肉上依稀可见倒置的金莲刺青。

曹彬注意到有个白发匠人正在焚烧图纸,抬脚踢飞火盆的瞬间,半张未燃尽的《水闸机括图》飘落在他靴尖——图纸边角的\"徐\"字印章还沾着茶渍。

\"留二十人解救工匠,其余随我来!\"曹彬割断老匠人的锁链,发现对方掌心布满细密针孔——这是长期组装精密机关留下的痕迹。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护腕,用金陵官话急促道:\"第三排窑炉夹层!\"

铸铁窑门被炸药轰开时,热浪掀翻了五名盾牌手。曹彬挥开眼前的硫磺烟雾,看见三十架未完工的床弩浸泡在桐油中,弩臂上契丹文字与南唐龙纹诡异地纠缠在一起。

张承业挑开油桶后的稻草垛,三百卷用鱼胶密封的《江防图》正散发着海腥气。

\"将军!\"望楼上的哨兵突然吹响骨笛。

曹彬冲上窑顶时,看见二十里外的运河支流漂来数十艘平底船,船头站着的弓手皆着契丹皮甲,箭矢却绑着南唐宫廷特制的孔雀翎。

\"放狼烟!\"曹彬劈断窑顶的令旗,青色烟柱直窜云霄。埋伏在下游芦苇丛的楼船舰队立即升起撞角,这是陛下亲训的水师才有的三棱铁锥。

当第一艘契丹船被拦腰撞碎时,落水者怀中的狼皮密约尚未被江水浸透。

天明时分,曹彬在窑厂账房发现了暗格。褪色的《金刚经》扉页上,米汤写的契丹文字正与南唐降表上的笔迹重叠。

他想起苏监正月前在朝堂的冷笑:\"青灰蚀田,蚀的岂止是田?\"

我蹲在淮南节度使府的廊前,看着赵匡胤一脚踢翻装满假铜钱的檀木箱。飞溅的钱币撞碎窗纸时,月光在青石板地上拼出个歪斜的\"唐\"字。

\"苏监正果然在此。\"赵普举着蜡烛从暗门钻出,手中账册浸透着鱼腥味,\"各州府近三年'修缮水渠'的支出,足够重建半个金陵城。\"

我接过账册对着烛火,纸浆里的青灰遇热显形,竟是南唐旧臣徐铉的字迹。那些标注\"石料费\"的条目下,密密麻麻写着契丹骑兵的装备清单。

\"徐学士的字倒是一如既往地俊秀。\"赵匡胤突然笑出声,这个笑容让我想起陈桥兵变那夜,他对着黄袍说\"你们这是害我\"时的神情。

皇帝的手指抚过账册上的\"弩机三百具\",突然转头问我:\"苏兄可知弩机最忌什么?\"

\"忌水。\"我故意把\"忌\"说成\"霁\",心里想着雨后初霁的汴梁城楼。

话音未落,淮南节度使府后院突然传来重物落水声——三十架裹着油布的弩机正在池塘里冒泡。

赵普的象牙笏板突然劈开池塘边的柳树,藏在树洞里的密信飘落。展开的契丹狼皮纸上,萧思温的朱印旁赫然盖着李从善的私章。

我蹲下身查看印章边缘的缺损,竟与三年前李煜进献的《春江图》题款印章完全吻合。

\"好个兄弟情深。\"赵匡胤的赤舄碾碎狼皮纸,却仔细收起那枚私章,\"传旨!淮南三百里水田尽数改种桑麻,所产丝绸全部充作北伐军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