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就在那素白身影即将彻底没入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间!
一直如影随形、早已蓄势待发的手!一只覆盖着漆黑犀皮、骨节粗大得异乎寻常、指节扭曲如同怪爪的手!带着撕裂布帛的狂暴力量!如同捕蛇的鹰隼之爪!后发先至!狠狠——攥住了她随风而扬的、最后一片飞舞的宽大衣袖!
布帛撕裂的锐响刺破夜空!
巨大的拉力与井口恐怖的吞噬之力骤然角力!
嘶——!
那片精工细绣的素白云绡,在远章那怪物般可怖的指爪力量下,如同最脆弱单薄的纸片,应声——彻底碎裂!化作数十片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在凄冷的月光下盘旋、坠落!
撕裂的衣袖碎片漫天飞散,如同冬日最后的枯叶被卷入寒风。远章那扭曲怪爪般的五指,终究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掐住了息妫那只纤细得仿佛一折便断的冰凉手腕!
一股沛然莫御的、几乎要将她臂骨捏碎的蛮横力量,粗暴地将她下坠的身体硬生生从死亡的井口边缘——拖拽而出!
“呃——!”一声混合着剧痛与窒息感的闷哼从息妫喉中挤出。她像一只被撕破了羽翼的仙鹤,被那铁钳般的怪爪硬生生抡起,重重摔在井沿冰冷的岩石上!身体撞上坚硬冰冷的青石井栏,背脊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月光重新洒落在她身上,却再也不是清辉,而是惨白的、宣示着一切终结的霜雪。
她被拖拽着,踉跄地穿过破碎的月光。断裂的素丝绡绦在夜风里纠缠飞舞,如同束缚灵魂的锁链。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粘稠的泥土上,足底被碎石割破渗出的温热血液,在月下留下零星深色的印记。撕裂的宽袖下,一截雪藕般的手臂毫无遮掩地裸露在寒风与视线之下,皮肤上残留着远章指爪形状的、触目惊心的紫黑淤痕。
车辕的冰冷透过薄薄破损的丝袍渗入她的肌肤。
楚文王就立在车旁。玄衣如渊,月光勾勒着他冷硬如石像的侧脸轮廓。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那双在月光下淬着某种奇异光泽的、如同最上等黑曜石打磨而成的眸子,缓缓扫过地上被远章如破布般拖行而来、在月色下更显苍白近妖的女子。
那目光。如同冰原上逡巡的孤狼,终于寻到了早已锁定的猎物。不暴烈,不急切。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一种将天地万物视作棋局、将活色生香视作玉器的——审视。那审视仿佛已穿透了她此刻的破碎挣扎,穿透了衣冠楚楚的表象,剥离了血肉筋骨,最终只余下最纯粹的……
一件完美的战利品。
他缓缓伸出手。那只曾执掌万军、沾满血污与权柄的手掌,并未触碰到她身体的任何部位。仅仅是食指,曲起如钩,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精准与挑剔,轻轻——用那冰冷的、带着战场磨砺出薄茧的指背——
拂过她额前被冷汗与尘泥沾染、凌乱贴在光洁肌肤上的一缕发丝。
如同拂去一件绝世古玩表面的浮尘。
“载……之……”冰冷的声音,如同玉磬敲碎在寒冰上,轻巧地决定了她的归属与去路。
车门闭合的沉闷声响隔绝了外界。冰冷的车厢内是沉水香也难以掩盖的铁腥与血锈气。车轮碾过石板,碾过古井旁零落的素色碎帛,将那口吞噬了一半的黑暗彻底遗弃在无边的、更沉重的黑暗里。
宫灯残破的光在车外迅速后退,最终被漆黑的宫门吞噬。
黑暗中,息妫被禁锢的手腕上,远章指爪留下的深紫淤痕如同烧灼的锁链,烙印在凝脂般的雪肤上。无声地,渗出温热的液体,一滴,又一滴,在绝对死寂的黑暗中,滚落,在冰冷的车厢地板上砸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如同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