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从冻结的风雪中钻出的毒蛇，无声而迅疾地从楚文王身侧滑出！斗伯比！他那张沟壑纵横、覆盖着霜雪色旧袍的脸在凛冽空气里更显冰冷。枯枝般的手指一指那卷托得高高的降表！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凌刮过所有人的耳骨：

“大王！”斗伯比微微侧身，用那如同千年古井般死寂的目光扫过远处肃立却隐含煞气的楚军军阵，“吾王雄师……踏破山关！横绝邓地！方至此……申国阶前！将士们……骨肉浸寒！铁甲凝霜……就只换回……这一张……绢上墨痕？！”

他猛地转向楚文王，眼中爆射出洞穿肺腑的寒光：“今日受其空表……则申阳奉阴违！待吾大军一退……其必如蛇复起！复咬荆襄！假道之苦……将士之寒……岂不……尽付东流？若留其根基……不啻于养——虎——遗——患！！”

斗伯比微微前倾，那覆盖着旧袍的枯瘦身形如同陡然拔高的鬼影，最后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带着金石碎裂的决绝，砸入冰冷的空气里：

“此等反复之邦……唯以……血——洗——其——祀——！方可……绝其——复——叛——之——根——！！！”

“血洗……”楚文王低声咀嚼。玄甲覆面下，看不见他任何表情。唯见那只覆盖着冰冷玄铁护臂的手，缓缓抬起——

如同下达一个早已预演千百遍的指令。

“斩——！！”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字眼，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轰然砸落！

“不——！”申侯那绝望变调的嘶吼只冲出一半！

“噗嚓——！”

寒光一闪！血光如怒放的红莲！斗舟手中那柄厚重的青铜长剑如同早已等待指令多时的凶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比地劈开了申侯尚且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和惊恐的脖颈！

头颅！那颗尚残留着绝望凝固表情的头颅！如同被砍断的熟透瓜果！骨碌碌滚落下来！在冰冷坚硬的冻土上，砸出沉闷的声响！染血的降表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落，铺展开在泥泞与喷溅的血泊之中，墨色的字迹被腥红迅速吞噬、扭曲！

死寂！绝对的死寂！

那面血染的蟠龙赤旗轰然前指！

“杀——！！！”

如同压抑了太久的地火轰然喷薄！积蓄已久的楚军铁流爆发了震天的吼杀！瞬间化作一股钢铁与血肉组成的死亡洪流！带着千钧之力！淹没了洞开的城门！淹没了那些因瞬间的震骇而彻底僵死、如同泥塑木偶的申国臣子！冰冷的铁蹄踏碎枯骨！长戈劈开血肉！惨叫声、哭嚎声、兵刃入肉声……骤然取代了所有对死亡的宣告！

斗伯比默默退回楚文王身侧玄甲的阴影里，如同融入那片更深沉的寒冷。他那双枯井般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扫过脚下——申侯那无头的尸身颓然扑倒在血泊里，溅起的污血沾染了他旧袍的衣角。

赤红如血的楚字旌旗，如同宣告占领的血爪，插满了申国的残破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