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楚丘立旗,王道余烬(1 / 2)

春秋往事 青山癫 2088 字 1天前

顿丘河滩。

寒风卷起干燥的沙砾,抽打着残破的营垒旗帜。风里不再有兵戈交鸣,只余下劫掠后的死寂与远遁蛮夷的马蹄烟尘。王子成父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刀柄深陷在焦黑的泥土中,支撑着他几乎耗尽的躯壳。面前那座匆匆垒起的土丘上,一面破了个大洞的卫旗在风中无力地扑棱着,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鸟。

“报——”一名亲随疾驰而来,声音带着卸下重负的解脱,“主公钧令!狄人已遁,诸侯兵疲,速速班师!”

班师?

王子成父喉头滚动了一下,一股苦涩的铁锈味弥漫开来。身后营地里,宋国大夫孔父嘉已经利落地抖开了马缰,蔡国将领脸上写满了如释重负的轻松,连那缩在角落的郑国辅兵都已开始悄悄收拾车架。撤兵的号角似乎已在每个人的眼中吹响。

“且慢!”一个异常沉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风中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退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立于王子成父侧后方、一路风尘仆仆从临淄快马兼程赶来的管仲!他一身简朴的青袍在兵甲森严的军中异常醒目。此刻,他无视周围诸将的躁动与疲惫,目光越过那面孤零零的卫旗,投向更远处地平线上隐隐升起的狼烟——那是帝丘残骸尚未熄灭的余烬,是邢都废墟无声的控诉。

他向前一步,面对着因自己出声而瞬间死寂的王子成父及其身后躁动的诸将,声音清越如古剑出匣:

“王子将军!诸位大人!班师?此刻焉能班师?!”

他抬手,指向那残破的卫旗,指尖仿佛凝聚着雷霆之力:

“南夷未靖,北狄方逞凶!铁蹄踏碎华夏城垣!宗庙沦为焦土!血流漂杵!白骨盈野!邢、卫二国,非亡于天灾,乃绝于暴狄之毒手!此乃大周八百载以来,前所未有之巨祸!华夏根基,被动摇!”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晨钟暮鼓,敲击在每一个心存退意者的心上:

“齐桓公!身负天子所赐玉旄!乃天下诸侯共主!代天行权,执掌春秋大义!今日若弃此焦土废墟于不顾!放任邢、卫绝祀!弃其遗民于水火而不援!任由亡国遗孤流离荒野!此乃……”

管仲目光如炬,扫过王子成父、孔父嘉等人瞬间变化的脸色,字字掷地有声:“此乃自绝于王道!自弃于诸侯!徒具盟主虚名!纵有灭戎杀狄之血战功勋,亦难掩今日道义沦丧之耻!”

他猛地转身,仿佛与身后那片焦土连成一体,声音带着一种撼动乾坤的决绝:

“存亡继绝!济弱扶倾!此八字,乃盟主神圣不二之责!非攻城野战可比!邢、卫虽亡,社稷神主岂可断绝?遗民魂兮所依,岂可无根?当此国破家亡、万民倒悬之际,我盟主若不仗义执言,行此再造乾坤之举!何颜以对天子?何德以号令诸侯?天下人心所望!岂是金戈铁马可摧?乃在仁义昭昭!在存亡救亡之担当!邢不可绝!卫不可亡!国祚必须续!新君必须立!此乃比诛杀狄虏更紧要之千秋功业!请将军——暂罢归心!代传此议!恳请主公,为大义计!立新君!复社稷!”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河滩!

风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王子成父紧握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双因连番征战而布满血丝、杀意未褪的眼睛,死死盯住管仲!这位老臣的话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震颤!他猛地想起卫国公子申在临淄殿上那撕心裂肺的跪拜!那涕泪横流中的绝望!身后孔父嘉与蔡国将领那点轻松早已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这份大义的名分,这份担当的重量,像无形的山,压住了所有人的退意!

王子成父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直冲肺腑!他豁然转身,朝着那传令亲随暴吼,如同将心中所有的憋屈与重新点燃的火焰一起喷发出来:

“听见相国之言了吗?!速回临淄!一字不漏!禀告主公!顿丘前线——不、求、撤、兵!吾等在此!恭候主公——再造邢卫!存亡继绝之天命王诏!!”

数日后。

临淄城外。齐桓公的玄色王车缓缓停下,车驾并未如往常般直入宫城。他站在高高的车辕上,玄色大氅被寒风卷起。他沉默地望着东北方那灰白的天际线——似乎能看到帝丘残垣上飘散的余烬,能听到邢国旧都里无主的哭嚎。管仲立于车旁,同样无言。

“邢……卫……”桓公的声音很轻,却沉重如山,“仲父所言……乃金石良言。”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身后那座象征着无尽威权的巨城轮廓,“霸业基石,非铁甲雄兵,乃大义人心。存亡继绝……当为寡人立身之本!”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向阶下肃立的群臣,声音如同沉雷滚过:

“传令!”

“命宋国!出兵两万!即刻开赴卫境楚丘!伐木取石!筑城!立邑!十日为限!为卫公子申营造新都!筑城所需人力物力,宋国之责!”

“令公子无亏!率卫之遗民!护公子申!持卫国宗庙之器!迁楚丘!立申为君!以承大卫正统!”

“命杞国、蔡国!合兵一万五千!速往邢境夷仪!采石伐木!筑城!立邑!十日为限!为邢公子叔颜营造新都!不得有误!”

“令仲孙湫!率邢之遗族!护公子叔颜!奉邢之礼器!迁夷仪!立叔颜为邢君!以延邢之国祚!”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开闸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