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骑着黑马的县令带着兵丁闯进林子时,阿鲁正用树藤编织着某种法器。他故意让兵卒看见背篓里的朱漆木盒,却把真正的羊皮卷藏在掏空的斧柄里。县令的绣春刀劈开老槐树时,阿鲁听见树芯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
\"好个刁民!\"县令的皂靴碾碎满地槐花,\"这盒契丹贡物正好抵你三年课税。\"阿鲁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金粉,任由刀刃划破掌心。当鲜血流到金粉上时,那些金色颗粒突然开始游动,顺着雨水汇入树根虬结的阴影里。
深夜,青崖山响起此起彼伏的爆裂声。阿鲁握着发烫的斧柄站在山崖边,看见整片森林都在微微发抖。被雷火劈中的百年古柏正在重组枝干,焦黑的树皮剥落后,露出内里流转金光的木质。那些曾被剥去树皮的空心巨树,此刻树干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契丹文字。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阿鲁在溪边看到了木灵。那是个浑身缠绕藤蔓的少女,湿漉漉的长发间开着素馨花。她指着对岸新生的古柏,树根处赫然缠着半截铁甲——与阿鲁在乱石堆发现的那半截刚好能拼成完整的人形。
\"他们用龙血混着紫胶造甲,\"木灵的声音像风吹过风铃草,\"你祖父砍断锁链时,我的根就扎进了他的斧头。\"她摘下颈间挂着的龙鳞,那鳞片刻着与木盒相同的盘龙纹,\"今夜子时,去土地庙敲响东边的铜磬。\"
阿鲁握着尚有体温的龙鳞回到草棚,发现背篓里的山核桃全部裂开,露出里面金丝缠绕的果仁。当他将果仁串成念珠,每颗珠子都映出不同的契丹文字。最末那颗剥开时,掉出张泛黄的桑皮纸,上面是老木匠用契丹文写的卖身契——日期正是阿鲁出生那夜。
子时的铜磬声惊起满山寒鸦,阿鲁看见县令的官轿停在土地庙后。当衙役们冲进庙门时,供桌上的土地公像突然裂开,露出藏在其中的鎏金令箭。阿鲁挥斧斩断县令腰间的犀角带,带扣上的蟠龙纹在月光下显出血丝般的纹路。
\"你祖父当年砍断的,不过是锁链的投影。\"木灵的声音混在风里,她正在溪边种植发光的树苗。那些幼苗的根系扎进县令挖出的银钱,眨眼间就长成碗口粗的乔木。阿鲁看见每片新叶的叶脉里,都流淌着与树灵发丝同色的金光。
黎明时分,青崖山飘起带着檀香的雾气。阿鲁站在祖父中箭的山崖上,看着新生的古柏将整片林地笼罩在树荫里。那些曾作恶的官吏们,此刻正被树根捆成茧蛹,他们的盔甲缝隙里钻出嫩绿的新芽。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龙鳞上时,阿鲁将斧头埋进古柏树根。斧柄末端的麻绳突然绷直,勒出的血痕与树身裂纹完美重合。他听见地底传来锁链尽断的轰鸣,整座山的树木都在舒展枝叶,叶片上细密的金纹连成星图。
多年后的樵夫们常说,月圆之夜经过青崖山,能听见樵夫与树灵对歌。他们的歌声惊起夜鹭,羽翼掠过树冠时洒落的绒毛,会在晨曦中化作闪光的金粉。而那把传说中的神斧,至今仍深埋在古柏根部,每当山洪暴发,斧柄就会浮出水面,指引迷途者找到避难的岩洞。
猎户寨的后人偶尔还会梦见,有个独臂老者在星空下编织藤筐,筐里装满会唱歌的橡果。老者脚边的陶罐里,暗红汁液正凝成新的龙鳞,映着星河流转出千年不灭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