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血砖谣(2 / 2)

九月初九,张铁匠在紫藤架下埋下青砖。藤蔓突然疯狂生长,紫花串串坠落如血雨。他握着柴刀劈砍树干,刀刃崩出缺口,露出夹层里的羊皮纸。泛黄的《嘉定县志》夹页里,夹着幅工笔细绘的塔图,塔基处标着\"天启七年,沈氏捐资\"。

十月中旬,北风卷着焦糊味扑进地窖。张铁匠点燃艾草熏着青砖,砖面渐渐显出血色纹路——竟是幅嘉定县城防图,每处要隘都标着塔形印记。他摸到图纸边缘的暗格,掉出枚铜制腰牌,正面\"通政使司\"四字下,赫然刻着沈阿翠的生辰八字。

顺治四年惊蛰,张铁匠蹲在县衙废墟刨地。青砖下的白骨突然震颤,竟拼凑成具完整尸身。死者穿着八旗铠甲,胸口插着柄雁翎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正是当年王老三的豆腐担子!尸骨右手紧攥着半块玉佩,与张铁匠怀中的残玉合并后,露出背面阴刻的\"丙戌年戊戌月\"。

清明细雨打湿紫藤花瓣时,张铁匠在城隍庙废墟听见童谣:\"紫藤开花紫藤落,石狮子眼滴血多。\"他扒开瓦砾堆,发现七口铁箱不翼而飞,原地立着座青砖塔。塔基处埋着三百领绣着塔纹的绵甲,最上层木匣里装着本《嘉定遗事》,扉页画着塔形图腾,落款是\"崇祯九年沈氏女录\"。

七月流火,张铁匠在塔顶发现暗室。七具棺材摆成北斗状,每具都钉着具戴方巾的尸体。他劈开主棺,腐臭味中混着火药味——棺内整齐码着三百斤火药,箱角压着本《武经总要》,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妙法莲华经》。经书夹页里掉出半枚玉佩,与他怀中的残玉合二为一,露出背面\"天启三年沈氏女铸\"的字样。

十月中旬,张铁匠在紫藤架下焚烧《武经总要》。火焰中浮现出塔形图腾,他忽然看清那分明是座七层宝塔,每层檐角都挂着口钟。地窖里的青砖突然发烫,拼合处渗出黑血般的液体,凝成个\"殉\"字。夜半三更,他听见城隍庙方向传来铁链声,七口铁箱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顺治五年冬至,张铁匠在护城河捞起具焦黑浮尸。死者左手戴着翡翠扳指,右手紧攥着半截断箭。当他用井底青砖刮去箭簇锈迹,露出\"洪承畴\"三个篆文。河底淤泥里挖出截焦黑木牌,正面刻着\"通政使司沈氏\",背面是幅塔形图,与青砖上的血纹如出一辙。

惊蛰雷动时,张铁匠在紫藤架下挖出七口铁箱。箱内整整齐齐码着三百领绣塔纹绵甲,最底层木匣装着《嘉定遗事》全本。他翻到崇祯九年那页,赫然看见沈阿翠的画像——画中女子怀抱婴孩,眉心一点朱砂与塔形图腾重合。画轴夹层掉出张血书:\"丙戌年戊戌月,以忠殉国。\"

清明时节,张铁匠将青砖埋回县衙废墟。紫藤花瓣落在砖面血纹上,渐渐凝成朵朵石莲花。夜半三更,他听见地底传来铁链声,七口铁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磷火。塔顶暗室的《武经总要》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出沈阿翠的笑脸,她眉心朱砂与塔形图腾交相辉映。

十月初一,新任县令在城隍庙撞见个疯癫老汉。那人抱着七口铁箱又哭又笑,箱角渗出的黑血在青砖上凝成塔形。当夜嘉定城飘起腐臭味,护城河浮起三百具缠着红绸的焦尸。黎明时分,新县令在县衙废墟看见尊石塔,塔基处埋着块血纹青砖,砖上\"丙戌年戊戌月\"的字样正在渗出血珠。

顺治六年惊蛰,塔基青砖突然迸裂。张铁匠的疯癫笑声惊飞满城乌鸦,他怀里《嘉定遗事》的书页无风自动,停在崇祯九年那页。沈阿翠的画像突然流出朱砂泪,在塔形图腾处凝成个\"殉\"字。当夜紫藤架下传来婴儿啼哭,新任知府带着兵丁赶来时,只见到株开满紫花的枯树,树根处露出截焦黑木牌——\"通政使司沈氏女殉国处\"。

此后每逢清明,嘉定城隍庙总飘着焦糊味。守庙老道说,月圆之夜能听见铁链拖地声,七口铁箱在月光下泛着磷火。更夫曾撞见个赤脚老汉抱着铁箱狂奔,他脸上戴着翡翠扳指,身后追着七盏碧绿灯笼。灯笼纸面上画着塔形图腾,与城隍庙石狮子的獠牙如出一辙。

如今紫藤花开时节,总有人看见个疯癫老汉蹲在废墟刨土。他怀里揣着半块青砖,砖面血纹时而显出塔形,时而凝成\"殉\"字。护城河偶尔漂来焦黑木牌,新刻的字迹总与旧痕重叠,渐渐凝成座七层宝塔的轮廓。而那株枯死的紫藤,每年清明总要绽出几串紫花,花瓣落地便化作带血的玉佩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