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抽得人脸生疼。张角扶着城墙垛口往东看,官军营寨里的火把连成三条长蛇,正往涿郡北门游动。他袖筒里的左手突然抽搐——这是太平要术反噬的征兆,指节上青紫的血管像蚯蚓般鼓动。
\"大哥,北面又来了一营骑兵。\"张宝踩着城砖缝里的薄冰过来,铁甲上结的冰棱子叮当乱响。这个总爱把\"地公将军\"铁牌擦得锃亮的中年汉子,此刻连眉毛都挂着白霜,\"卢植老贼把兵法九变全使上了,这是要活活困死咱们。\"
张角没接话,目光落在东南角那片槐树林。三天前派出去的探马该回来了,眼下林子上空却盘旋着十几只黑鸦。他摸出袖中龟甲,三枚铜钱在甲壳里叮铃哣啷转了三圈——坎卦现形,大凶。
突然,城下传来木轮碾雪的吱呀声。二十架云梯被官军推着往前挪,包铁的车轱辘在冻土上轧出深沟。张角看见领头那员小将举着令旗,红缨盔下那张脸分明是上个月投诚的裴元绍。
\"叛徒!\"张宝一拳砸在箭垛上,碎冰碴簌簌往下掉,\"当初就该听三弟的,把这厮......\"
\"苍天不仁。\"张角打断他,桃木剑已从腰间解下,\"擂鼓。\"
闷雷般的鼓声震落檐上积雪时,第一支火箭已经钉在城门楼柱子上。张角剑尖挑起符纸,黄裱纸在风中燃成青烟。他感觉有股热流顺着脊椎往上窜,耳畔响起教众们诵经的嗡鸣——这是\"黄天\"发动的前兆。
\"雷公助我!\"
剑指苍穹的刹那,云层里炸开蛛网似的电光。一道紫雷劈中云梯阵中央,着火的木屑混着人肉焦糊味腾起黑烟。但张角的笑容僵在脸上,本该连环落下的五道惊雷,竟在第二道时就断了气数。
城下传来卢植的大笑声:\"妖道,可知我请来了颍川郭奉孝?\"只见官军阵后升起九盏孔明灯,摆成北斗吞月之势。张角喉头一甜,咳出的血沫子在雪地上绽开红梅——原来锁住天雷的,是鬼才的\"天妒\"奇阵。
\"大贤良师!\"亲卫举着盾牌冲上来。张角推开众人,染血的道袍在风里猎猎作响。他望见冲出城门的黄巾力士们像麦子般倒下,有个断了胳膊的少年还在往前爬,黄巾浸透鲜血变成暗紫色。
深夜军帐里,油灯芯啪地爆出火星。张角盯着沙盘上插满黑色小旗的北门,手中朱砂笔突然折断。帐外传来马匹嘶鸣,接着是张梁标志性的大嗓门:\"大哥!南门地窖找着五十车粮草!\"
\"是陈震藏的私粮。\"张角没抬头,笔尖在南门外画了道弧线,\"明日午时,你带五百人扮作流民......\"话没说完,帐帘突然被掀开,裹着雪粒的风卷进来七八个血人——正是三天前派出去的探马。
领头的什长只剩半截身子,肠子拖在冻硬的土地上。他攥着张角的道袍下摆嘶吼:\"颍川兵......咳咳......劫了咱们的祭坛......于吉仙长他......\"话没说完就咽了气,手心里滚出颗刻着\"杀\"字的骰子。
张宝一脚踢翻水盆:\"又是那个满嘴'牌不是万能的,没牌是万万不能的'的于吉老儿?早说他靠不住!\"
油灯在这时倏地灭了。张角摸到案几下的八卦镜,铜镜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纹。他想起《太平要术》里那句\"镜碎人亡\",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镜框边缘的饕餮纹——这是十年前南华老仙赐宝时亲手刻的镇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