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符水渡人(1 / 2)

蝉鸣撕扯着燥热的空气,老槐树焦黄的叶子打着卷儿。张角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青布幡子上的\"太平道\"三个字已经褪成灰白色,像是被日头晒化了魂儿。他抖了抖洗得发硬的麻布道袍,案头朱砂碗里凝结的血痂突然裂开道缝,惊得两只麻雀扑棱棱窜上枝头。

\"先生,求您看看我家狗娃!\"抱着婴孩的妇人膝盖砸在滚烫的黄土上。襁褓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活像被踩住尾巴的野猫。张角食指蘸着朱砂在黄纸上游走,忽然听见身后排队的人群里传来咳嗽——是拄着枣木拐杖的王阿婆,她肺痨发作时咳出的血沫子能染红半块帕子。

黄符画到最后一笔,纸面突然泛起金光。张角手一抖,朱砂在\"敕令\"二字上洇出个红疙瘩。这金光他再熟悉不过,昨夜研读《太平要术》时,书页上的蝌蚪文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当时油灯爆了个灯花,惊得他打翻了陶碗,半碗符水全泼在草席上。

\"大贤良师救命!\"妇人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张角并拢三指在粗瓷碗里虚画三圈,水面突然漾起涟漪,像是有人往里头丢了颗石子。喂符水时他眯起眼睛,果然瞧见缕黑气从婴儿眉心散出来——天书里管这叫\"瘟煞\",说是疫鬼留下的记号。

突然,官道上扬起一溜黄烟。七八个持刀衙役踹翻供桌,三牲祭品滚进土里。领头的麻脸汉子靴底碾碎供香,刀尖挑飞青布幡子:\"妖道画符念咒,当街蛊惑人心!\"张角袖中手指掐住五雷诀,想起天书里那句\"掌心聚炁,引雷诛邪\",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谁敢动张先生!\"瘸腿铁匠赵大锤抡起打铁锤,三十多个乡民呼啦啦围成圈。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窜起来,把粗瓷碗砸向麻脸衙役:\"丧良心的!上月征粮把我家老汉打得下不来炕!\"人群里顿时炸了锅,锄头镰刀在日头下晃成一片银浪。

麻脸衙役的刀僵在半空,刀柄上缠的红绸子簌簌发抖。张角扶起跪地叩谢的妇人时,发现她后脖颈上趴着只黑斑蚊,正鼓着肚子吸血。指头刚要碾,那蚊子突然爆成一团黑雾,吓得他倒退两步踩到香炉灰——昨夜天书第三卷明明写着\"蚊蝇化煞,大疫将至\"。

待衙役骂骂咧咧退去,张角摸着老槐树皴裂的树皮发呆。树根处新冒的蘑菇伞盖上长着人脸似的花纹,让他想起月前那个白胡子老丈。那日暴雨如注,老丈拄着九节杖站在泥水里说\"苍天已死\",闪电劈下来时,杖头的铜铃竟叮当乱响。

\"兄长!\"张梁举着松油火把撞开柴门,差点燎着晾在梁上的草药。张角正盯着天书第三卷发愣,血红的\"雷公助我\"四字在油灯下蠕动,像是要爬出纸面。窗外闷雷滚过,震得窗纸哗啦啦响,案头朱砂突然腾起青烟。

张梁手里的烛台\"当啷\"落地。火光摇曳间,他看见兄长指尖窜出蓝白色电蛇,顺着桌案游向堆在墙角的《太平要术》。泛黄的纸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五雷正法\"那章,墨字竟浮空而起,绕着张角打转。

\"苍天不仁,万物刍狗。\"张角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指尖的电光越来越亮,映得墙上影子张牙舞爪。案头粗瓷碗\"咔\"地裂成两半,符水顺着桌沿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个扭曲的\"甲\"字。

突然,夜风撞开木窗。油灯忽明忽暗间,张角瞥见铜镜里的自己——眉心不知何时多了道红痕,像用朱砂新画的符咒。他想起白日妇人怀里的婴孩,那团散去的黑气此刻正在梁间盘旋,渐渐凝成个三眼鬼面的形状。